分别将近一年了,梦洁还好吗?从草原上归来的我首先回到了远宁市的租住地。门铃两短一长按响后,没人开门,我只得拿出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去。屋里基本还是老样子,只是地上和家具上有了一些灰尘,阳台上的仙人掌依旧顽强的活着,在干裂的花土中用它的手掌向我致意。一旁的野丁香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玻璃瓶子。在茶几上,我找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工整的字:“我找你去了,我会每晚八至十点到雪城广场。”我太了解这个固执的丫头了,她见不到我是决不甘心的,从屋里的台历上看,她离开的时间还是在九个月以前,这样,她就在雪域城的中心广场每天站两个小时,整整坚持了九个月。我仿佛看到她捡起秋天的落叶,数着叶脉,卜算着我的归期;看到她扑打着身上冬天的雪花,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春天来了,她就在北国的沙暴里系紧围巾;夏天,面对烈日的炙烤,她擦着额头的汗水。
我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必须马上去雪域城,在到达的当天晚上八点赶赴雪城广场,我再也不能让梦洁多承受一份期盼的煎熬。
走进雪城广场的我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梦洁,她穿着白色的短裙站在广场中心具大的雕塑下,这里是整个广场最显眼的地方。我快速走向她的时候,中间惊起了一群鸽子,我们的视线穿过凌乱的鸽群交织在一起。梦洁并没有动,她就如同她身后的雕塑一样站在那里,日期夜判早以麻木了她的心灵,在漫长的期待即将结束的时刻,她的身体里残留着过多的惯性。我走近她的身边,看着她消瘦的脸和深陷下去的眼睛,她也看着我,用泪水模糊的视线。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当我把她拥进怀里的时候,她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像是要挣脱出去,但最终还是在我的坚持下死死的搂住了我。她搂住我的同时,狠狠的咬住了我的肩膀,畅快淋漓的疼痛释放着我心中的自责。我爬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对她说:“咬吧,咬吧,使劲的咬吧。”
她松了口,哽噎着说道:“我恨不得吃了你,你知道我的心都要被日子拖垮了。”
我搂的她更紧了一些,对她说:“梦洁,对不起。我再也不和你分开,再也不让你承受煎熬了!”
她止住了啼哭,轻轻的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家?我们有家吗?严格意义上讲,我们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家。一个四处漂泊的杀手和一个没了全部的女孩,注定一生都不会有固定的巢穴,所谓的家,不过是零时的栖身之所。我跟着梦洁来到了雪域城的租住屋里,与前几个“家”不同,这里要小一些,只有一室一厅。梦洁把屋子打扫的很干净,日常所用的物品也一应具全。令我破涕的是,她连我的睡衣和拖鞋都买好了,抽屉里还有一只精美的电动剃须刀。
晚饭当然是丰盛的,这与梦洁平时扔在垃圾筒里的方便面袋和火腿肠皮子形成鲜明的对照。我的到来激发了梦洁身体中的活力,她干劲十足,不厌其烦的在厨房中忙碌着,嘴里姑姑叨叨的和我说着话。我看着此时的梦洁又回复了往日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些快慰。我对她打趣的说:“有没有买红酒啊?”
梦洁知道我是在拿上次喝红酒的事打趣的,她就假意绷着脸说:“没有,想喝红酒啊,等下辈子吧!”
我说道:“这么丰盛的晚宴怎么能不喝红酒呢?我去下楼买一瓶吧。”
梦洁打开橱柜拿出红酒摆在餐桌上:“这是我特意买来的法国红葡萄,一直没舍得开封,你把它打开吧。”
我拿起酒钻开着瓶盖,对着厨房里的梦洁说:“这么好的东西,你为啥不喝了呢?竟然放到现在。”
梦洁把最后一盘菜放到餐桌上,说道:“留着喂馋猫呢。”
我把打开的红酒倒进两个杯子里,端起一杯对梦洁说道:“来,为了重逢我们干一杯!”
梦洁端起酒来,说道:“为了我们永远不再分开,干杯!”
在雪城广场上搂住梦洁时,面对着她的柔弱和伤感,我心生怜悯,说出了和她不再分开的话,但这样的诺言对一个杀手来说,又怎么可能实现。缠绵和牵挂会成为致命的牵绊,相守到老只是梦境里的神话。看着兴致勃勃的梦洁和我碰杯,我又能对她说什么,我只能喝下她的心愿,使他得到暂时的满足。
这是梦洁这些天吃的最饱的一顿饭,酒足饭饱之后的她,脸上泛着绯红对我说:“安然,我想改变一下对你的称呼,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结婚证明的,我能叫你老公吗?”
我一边帮她收拾餐具一边说道:“不要这样,梦洁,你喝醉了。”
梦洁从身后抱住我,说道:“我就要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留在身边,我爱你,安然。”
我腰里系着围裙,手中拿着一摞盘子正要走进厨房,听到这样的话我停了下来说道:“梦洁,你听我说,你这并不是爱,我只是你害怕在孤独中淹没时抓住的一根稻草,我们之间的相处叫做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彼此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出路,唯有相拥在一起,在孤单里找到慰藉。我可以答应做你的伴侣,但不会答应做你的老公。”我这样的推辞,其实还掩盖着心中深深的愧疚,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么配做一个丈夫!一想到那朵带血的丁香,我的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苦痛。
梦洁放开了我,爬到卧室的床上,我知道她又在啼哭。我没有再去打扰她,我想我们之间不应该走的太近,否则她就真的无法离开我半步。
晚上,梦洁打开灯走到沙发前推了我一下,说道:“谁让你睡在这的?”
我坐起来对她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去找住处。”
梦洁生气的说道:“现在就去,我一个姑娘家的,你在这里多不方便啊!”
我站起身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梦洁猛的抱住我说:“你真要气死我啊!不看卧室里是双人床吗,我自己能睡那么大的地方吗?”
我对梦洁说道:“好了梦洁,如果你不想让我走,就让我在沙发上睡吧。”
梦洁松开我,叹了口气说道:“随你怎样,反正我不让你离开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