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内心十分痛苦,责怪自己不该派越利去宛城——那是个令人怀念,又让人伤心之地。叹气道:“为民除害,教训一顿也就罢了,致人死命,过份了!谁也救不了他!!”
越吉、河妮分别乞求:“爹爹,救救二弟!”范蠡不语,二人跪了下去,范蠡仍不语。独山见状,也跪了下去。范蠡急扶起:“你我情同兄弟,怎么也这样。”独山站起垂泪:“我是代老二求你,这孩子从小就命不好。”越吉、河妮叩头:“爹爹,救救二弟!”范蠡不悦:“死罪当斩,如何救他!”
河妮转而求婆婆:“妈!快劝爹爹,想法快救越利!”百里宛玉一时没了主意,竟也向范蠡跪下:“少伯!救救老二!”范蠡生气:“你们说,怎么救?!”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谁也说不出办法。
范蠡怒道:“都起来给我回去!”
大家见范蠡发怒,先后站起,仍未动步。
范蠡吼道:“还站着干什么?!”
独山明白范蠡心里也难受,便道:“河妮,扶你妈回去吧。越吉,咱们也走吧,让你爹好好想想,他会有办法的。”
范蠡百感交集:“我有何办法?”
河妮扶着婆婆,擦着泪走了。越吉也叹气走了。独山把桌上一个空酒囊叠起来,揣到怀里,看一眼范蠡,慢慢走了。
范蠡见人已走,想到两个孩子,最对不住的就是老二,生下快三岁时才见第一面!这些年又忙于养畜经商,很少对之教训,以致于遇事忘了分寸,致死人命。养不教,父之过,悔之晚矣。如今如何办呢。范蠡仰望上苍,呼道:“越利!我的孩子!你失了分寸,犯了死罪呀,我怎么救你……杀人偿命,古今同理,谁也没有办法,没办法呀……”流下了眼泪。
西女从酒店出来,走到范蠡面前,轻轻地但很坚定地说:“你有办法的!”
范蠡一惊:“西女,你!……”
“我已听了多时。”西女神情自若。
“你?”范蠡又是一惊。
“我是越利干娘,看着他从小长大。如今他有杀身之祸,我不能坐视。
我不会象夫人他们那样跪着求你,我知道眼泪打动不了你之心,只会引起你反感……“
“西女,你?”范蠡更为惊讶,他从来未听西女说过这么多话。在他心中,这个姑娘,象自己家曾用过的哑女,只会干活,不会说话。
西女款款说道:“我跟你这么多年,知道你的人品,你的脾气。但也知道你有办法。这么多年,不管大事小事,还没有哪件事难倒过你。”
范蠡摇头:“越利犯的死罪,我没有办法。”
西女充满信心地:“你有!”
范蠡摇头:“杀人偿命,无可挽救……除非是楚王大赦……”
西女笑了:“范大夫,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范蠡惊骇,旋即镇静:“西女,你说谁?”
西女又笑:“说你,范蠡大夫!”
“我叫鸱夷子皮!西女姑娘!”范蠡急辩。
“上大夫,你不知我,我可知你,越国堂堂的相国、大将军,二十年谋划打败强吴,人称孙武第二。”西女索性把范蠡底细揭了。
“你到底是谁?”范蠡注视西女。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是王后姬玉派的刺客!”西女说出这句话,松了一口气,是啊,二十年了,总算说出来了。
范蠡一惊,很快镇静下来。故意笑道:“为何刺杀我?”
“因为你是治国良臣,兵家奇才,王后担心你为别国效力,联合诸候,攻打越国,故而派我来伺机刺杀。”西女把内幕都讲了。她想,该讲了。
“那你为何一直没有动手?”范蠡感兴趣。
“临行时,一位恩人瞩我,只在你危害越国时才动手。十年前,听到齐王聘你为相,我差点动手,难道你忘了?”西女说着这生杀之事,犹如拉家常一样平静。是的,她以此为业,经过王后姬玉特别教训,对生杀之事看得平常。
十年前那一幕,范蠡怎能忘记。事后,他本想把西女辞了,但想到文种已故,把他引荐之人辞了,似有不妥。又观西女对越利很好,此事便放下了。
虽有疑惑,但无把柄。更没想到姬玉通过文种之手,派一个小女子卧底家中!
听西女如此一说,忽然之间,感到小女子十分坦诚,有点可爱起来。而可怕——在范蠡心目中,几乎是没有的。他遇事从未感到过畏惧。他对西女行踪感起了兴趣,接着问:“这些年呢,为何没有动手?”
“这些年,我观察你,虽然智谋超群,但宽厚待人,两次散千金给穷人,深得百姓爱戴,也就淡了刺杀你的心!”西女真诚地说道。
“二十年前,你小小年纪,为何要听王后姬玉的话?”范蠡对此不解。
“王后把我从小选入后宫,请人教我读简学艺,让我长大尽忠报国,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向王后发了誓。”西女款款而道。
范蠡心想,那些年,自己常出征在外,虽知王后姬玉智谋过人,大王难比。但万万也想不到,王后早有谋杀功臣之心。这个女人,真有心计!想到二十年来,西女听令重诺,匿藏下来,也真不易。钦佩地说:“西女姑娘,你一露面,我就犯疑,这些年,你一直藏而不露,真是个大智大勇的侠女!”
“承蒙上大夫夸奖。话已挑明,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西女有些高兴起来。
“不知侠女是何用意?”范蠡故作不知。
“神机妙算的大将军,不要装糊涂了。”西女看着范蠡道。
“西女姑娘,子皮年近古稀,脑僵心疲,喝点米酒还行,想主意已不如当年了。”
“你的英姿不似当年,但你的英名天下皆知。尤其那王公贵族,谁不知你‘胜敌使敌不能报,取地使敌不能夺’之气概,谁不惧怕你大将军之威名。
我听说,姑苏地方,吓唬小孩就讲,范大将军来了……“
范蠡苦笑:“罪过,罪过,范蠡二字,犹如虎狼一般!”
西女点破:“如今越利有难,你只要把范蠡大名一亮,我想楚王也怕你三分,越利不但可特赦放出,依他的文韬武略,说不定还可以在楚国当将军呢?”
范蠡明知故问:“你是说让我用范蠡之名去求楚王特赦?”
“是的,”西女说,“楚国是你故乡,楚王这点颜面会给的,就是那宛邑令,知道越利是你公子,也不会再深究。”
“你觉得行?”
“行,一定行。”
“你觉得我会那样做?”
“为救越利,我想你会的。”西女说此话,有些犹豫。
“西女姑娘,难得你救越利一片苦心。但你想错了。你观察了我这么多年,还没看出我的心,我决不会再用范蠡之名,去干我不愿干的事情。”
“为什么?”西女不解。
“因为还有比姓名更重要的信义:范蠡之名是用来治国的,不是用来治家的,不是用来谋私的。我怎能为一个死囚玷污范蠡二字!让后人觉得没有一个官是清廉的!一个人赢得好名声不易,损坏它易如反掌。我宁可让越利骂我无情,也不能让后人骂我无义!”
“你这样做,有谁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愿足矣!西女姑娘,你救老二心切,泄了我天机,我不怪你。但此事,万万不可这么做。越利之事,听天由命吧!”
西女十分失望:“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亮出范蠡之名了。”
范蠡心情激动,面上平静:“范蠡已经死了,我已习惯于鸱夷子皮的姓名了!”
西女感动:“不,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姓名已经死了。二十年来,你没有刺杀我,就是因为范蠡死了。要是活着,你能放过我?越王后还能放过我?!不仅救不了越利,连全家的性命也难保!”
“不,这么多年了,越王后不会追杀你们全家了!”
“我不是怕越王后追杀。我是想按自己的心愿干点事情,让后人知道,治国有范蠡,经商有朱公,我不能自坏名节!”
西女见说不动范蠡。跪下道:“上大夫在上,西女原不想跪求,现在只有这样做了,我斗胆再问大将军一句,你用不用范蠡之名去救越利?”
范蠡坚定地:“不用!西女,跪也没用,起来吧!”
西女无奈:“范大夫,我明天就向天下人讲,你就是范蠡!越利是你的二儿子,他本名范越利,请求齐王去疏通,你以为如何?”
范蠡看着西女:“我要是不同意呢。”
西女着急,使出绝招:“我就刺杀了你,再向天下人宣布,你就是范蠡!”
西女双目圆睁,直射范蠡。
范蠡微笑:“那就请动手吧!”把腰间佩挂的腰刀拔出,递给西女:“来吧!”
西女起身接过。
范蠡挺胸待刺,神色坦然。
突然,西女朝自己脖子割去……
范蠡功夫不减当年,一把抓住西女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