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健行和李栖玉出了山林,又赶了几天的路,到了一个叫落日镇的地方,找了家饭馆歇脚吃饭。等饭菜上齐,李栖玉却不起筷,只盯着饭馆一角若有所思。
  孟健行推了推她,问道:“看什么呢?”
  李栖玉摇摇头,道:“没什么,觉得一个人背影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算了,先吃东西吧。”
  孟健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店内角落里一个微胖的人,穿着有些像土富商,从背影也看不出什么可疑,心下不免也有点疑惑:李栖玉的眼力和记忆力很强,她说眼熟就一定见过,但是这个落日镇她是第一次来,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才对。
  李栖玉吃饭间不时还抬头观察那个人,怎奈那人座位正好背对他们,一直也未转身,仅凭一个背影实在看不出什么。
  就在孟健行二人快吃完饭时,那人付钱起身,在他迈出门那一刻,也许是感到了被什么目光盯着,不经意也向孟健行二人瞥了一眼,随后挠了挠头,离开了饭馆。
  等那人走后,李栖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拍桌喝道:“啊,是他!”她这一掌“刚中带柔”,劲力不俗,整张桌子被打得平地飞起半寸。
  饭馆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面带“惊恐”的安静下来。
  孟健行也看清了那人样子,却是一点印象没有,低道:“谁呀?”
  李栖玉站起低道:“就是五天前遇到的那伙儿山贼,带头逃跑的那个。”说着,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追出门外。
  孟健行跟着跑出去,道:“那伙儿山贼有十几个,你我赶到后只是匆匆一瞥,这会儿他又换了衣服,你怎么就能肯定他是带头逃跑的那个?”
  李栖玉自信满满道:“别说只是换了衣服,你就是把他烧成灰,和成泥,再捏成别的样子,我也能认出来。哼,要不是他带头先跑,那伙儿山贼也不会一哄而散。我也不会让那个人笑那么半天。”
  孟健行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便是当时遇上的黑刀少年,当即明白她“耿耿于怀”的其实是那个少年。心下不禁笑了笑,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记这么清楚吗?”
  二人说话间追到巷口,看见那人去了镇上的驿馆。
  孟健行低道:“那人像是要买马离开。”
  李栖玉眉头一皱道:“又想跑。”当即就要冲过去抓人。
  孟健行一把拉住她道:“这是市集,不要乱来。我们跟着他,也许能找到其他山贼藏匿巢穴。”说着,又不解道:“你打算把那人怎么样?”
  李栖玉道:“我有话问他……”说着,就见那人从驿站牵了马出来,往镇外官道骑去,忙道:“我们买马追。”拉着孟健行去驿站买了两匹马追上官道。
  或许是因为镇子偏僻,官道上往来的人车并不多,孟健行二人不想那人起疑,便远远跟着。然而那山贼常年在刀口吃饭,似乎对危险的觉察特别有独到之处,居然发现身后有人跟着,立即快马加鞭跑起来。
  李栖玉见其又要逃跑,开口喝道:“你又跑,不许跑!”一边说,一边挥鞭在马屁股上猛打了两下。
  那马被打得吃痛跳起来,撒开四蹄狂跑,然而没一会儿就马力不支。却原来在驿站选马的时候,李栖玉过于心急,买了匹不能跑的病马。
  孟健行见她神色何急,一副恨马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他跑不了,我去把他打下来。”说完,纵马往前一阵快追。在离那山贼还有两丈时,双足一蹬从马背上跃起,飞身纵到山贼身后,拎住他的后颈向上一提,将他从马背上揪了下来,扔在地上,随即点了他双腿穴道,让他不能再跑。接着又去追上那两匹脱缰的马,牵了回来。
  山贼见双腿穴道被点跑不掉了,便趴在地上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孟健行指指李栖玉,说道:“求她吧。”
  李栖玉咳嗽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山贼身前。
  山贼看了她一眼,立即改口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李栖玉喝道:“你小名是叫跑得快吗?为什么见到我就跑啊?”
  那山贼结巴道:“小的名叫周石头,小名是大、大、大大运,不,不是跑得快。”
  李栖玉楞了一下,先是学着他的语气道:“大,大大运。”然后秀眉忽而一挑,“嗖”一声抽出佩剑架到他脖子上,有些怒道:“你结巴什么?我样子很可怕吗?”
  那周石头手抖了两下,强作镇定道:“女侠饶命,女侠你样子一点也不可怕。”说完额上汗水直流。
  李栖玉道:“那你结巴什么?手抖什么?”
  周石头道:“小的自幼就有种毛病,见到漂亮的姑娘就会结巴。”
  旁边的孟健行心笑了笑,暗道:“那你现在说话不结巴,岂不是说她不够漂亮,她肯定还会追问你。”
  果然,李栖玉眼睛转了转,道:“那你现在怎么又不结巴了?”
  周石头愣了下,“把心一横”道:“因为女侠太漂亮了,不是一般的漂亮,小的看呆了,忘记结巴了。”这是句假话,也是句实话,又是句“拍马屁”的话,还是句危险的话。
  说是假话,是因为他根本是被吓的结巴,又被吓的不敢结巴。说是实话,是因为李栖玉的确很漂亮,不是一般的漂亮。说是拍马屁,是因为夸人夸的太直白,一点儿都不修饰婉转。说是危险的话,也是因为太直白,弄不好会让人理解为轻薄之言。
  所幸这话夸的是毫无心机的李栖玉,对“结巴病症”没什么了解,也不会想太多,只觉得对方既夸了自己,也做了解释,当下语气缓了缓道:“我问你,为什么上次一看见我就逃跑?”
  周石头挠了挠头,道:“上一次?”
  李栖玉见他有些想不起来,便后退两步,用长剑在他眼前抖了个剑花。
  周石头的记忆登时被剑光唤起,道:“女侠饶命。我说,我说。”当下向后挪了挪,擦了擦汗,也不敢说是看她样子太凶,怕死才逃跑,只好蒙混道:“小人是有急事要上京,着急赶路。”
  李栖玉追问道:“什么急事这么急?”
  周石头支吾了一下,没说。
  孟健行见他目光闪烁,似乎有事隐瞒,又听他也是要上京,便上前用手指夹住李栖玉的剑,架到他脖子上,问道:“你上京究竟为什么急事?”
  周石头立即求饶道:“大侠饶命!我是想上京加入怒龙帮。”
  孟健行目光一动,道:“说清楚点,什么怒龙帮?”
  周石头道:“我们一帮兄弟原来是在山西一带的山寨过活,后来听说怒龙帮正在扩充人手,就想去加入。”
  李栖玉不解道:“加入那个什么帮和当山贼有区别吗?”
  周石头道:“女侠有所不知,那怒龙帮有飞云城的朝廷大官当靠山,加入他们就不怕官府了。而且他们条件优厚,发展迅速,势力也大,很有前途的。有不少山寨都加入他们了,我们弟兄也想去加入,路上遇到个商队,想抢点东西给帮主当见面礼……就遇到了女侠,这会儿我和兄弟们失散,想上京和他们汇合。女侠,小的全告诉你了,小的知错了,放小的走吧。”
  李栖玉想着师父师伯常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又觉得这个周石头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便要放了他。
  孟健行道了声“且慢”拦住她,转向周石头道:“你说朝廷大官是指谁?”
  周石头道:“只知道是大官,具体就不知道了。”
  孟健行又道:“那怒龙帮可有飞鹰标志?”
  李栖玉听他如此问,心中不由一凛。
  周石头挠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没听说过有飞鹰标志。”
  李栖玉把长剑往他脖子上靠了靠,低道:“你想清楚。”
  周石头又拼命挠了挠头,苦着脸道:“真的没有这个标志。大侠,女侠,小的真的没见过,放了我吧。”
  李栖玉看他不像说假话,便向孟健行道:“他说没有,那是不是放了他?”
  孟健行略一沉吟,向周石头道:“放你可以,但你今后不许上京,也不许将我们今日问你的问题说给别人听,否则……”
  李栖玉接着道:“否则就让你身首异处,血肉横飞……”
  周石头登时吓得一呆,忙道:“小的绝不敢乱说。”
  孟健行本想提醒李栖玉那后一个词语用的重了,不太恰当,但看周石头一副深深笃信的样子,又觉得如果能吓的守口,也不是坏事,当下帮他解了穴道,道:“如果让我们在飞云城见到你,决不饶你。”
  周石头道:“大侠放心,小的不敢。”
  李栖玉忽而又想起一事,道:“还有,如果再见到我就跑,也不饶你。”
  周石头忙道:“女侠放心,小的再见到女侠一定不敢再跑了,一定上前主动打招呼,小的怎么逃得出女侠的手掌心。”
  李栖玉笑了笑道:“嗯,知道就好。”说着,又看到自己那匹跑不快的病马,便道:“你的马跑的挺快……”
  周石头道:“女侠喜欢,就孝敬给您。”
  孟健行想了想,也觉得有匹赶路可以快些,便把李栖玉原先骑的那匹病马换给周石头,放他离开。
  周石头接过病马,不敢再上京,骑马往落日镇去。
  李栖玉等他走远,向孟健行道:“你问他飞鹰标志,是不是怀疑打伤师父的黑衣人就是怒龙帮的人。”
  孟健行道:“我是怀疑怒龙帮的朝廷靠山就是飞云城的何家。”
  李栖玉道:“何家,怒龙帮……可是周石头说没有飞鹰标志。”
  孟健行道:“就算没有那个标志,这其中也必然有联系。咱们上京又多了一条查找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