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健行出谷数月,看见谷中一草一木都觉得无比亲切,心中只想赶快去见严天齐和伊冬芸,将这些日子所知的事情经过告诉他们。
霍重云等了半响不见裴妙真跟进谷中,便道:“师父她怎么还没有进来,孟大哥你可不可以出去看看?”她自回栖鹤谷的路上,已经改口称裴妙真为师父。
孟健行正待答应,却看到裴妙真从山壁上盈盈跃下,朝自己这边走来。便上前道:“裴前辈,我出谷已有数月,想先去见家师,再请他带前辈去取飞鹰铁匣。”
裴妙真怔怔望着前方,竟似没听见他的问话,隔了半饷方道:“你刚才说什么?”
孟健行看出她神色有异,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裴妙真微微点头,说道:“我也想见见你师父,现在就去吧。”
孟健行在前引路,带她们来到严天齐的住处,却见门窗紧闭,上面积了少许灰尘。心道:“难道师父他多日前就出谷了?”
霍重云也看出屋内没人,说道:“令师好像不在,会不会是出去找你和李姑娘了?”
孟健行心中一动,暗想她说的极有可能,当下推门进去,却见书桌上用墨砚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字体飘逸,正是严天齐的手笔,写着:“健行二徒:为师念你二人出谷日久,心甚担忧。今内力已复,特同师妹外出寻访。若归来见字,可在谷中相候,吾当于立冬前归返。”
孟健行看完信,不觉有些怅然若失,看情形师父他们是最近才离开,心知如果早回来十天半月,就不会这样错过。当下把信收好,出门对裴妙真道:“家师已经出谷,要两个月后才回来。既然如此,就让我带裴前辈去取飞鹰铁匣好了。”
裴妙真轻轻点头,不再说话,静静地跟着他来到竹林尽头的山壁前。
孟健行深吸一口气,双掌按在洞口的巨石上,内力不断送出,巨石随着他掌力缓缓移动,让出大半个洞口。孟健行看洞口仅能容下一人通过,就率先走进洞中。
裴妙真伫立片刻,缓步跟了进去。
孟健行把山洞一角的箱子打开,拿出一个通体黝黑,六面刻着飞鹰的铁匣走到她面前,放在她手上。
那是飞鹰铁匣。
裴妙真捧着铁匣,双手禁不住微颤了几下。
定了定神,用力把盒盖板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血书。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落款。
然而她要找的是另一封信。
一封只留给她看的信。
裴妙真将飞鹰铁匣放在地上,在铁匣盖子的两端各拍了一下,用力按下盒盖上的飞鹰。
“铛”一声轻响,盒盖上掉下一块薄薄的铁板。
一页有些发黄的纸滑落到裴妙真手上。
另一封用鲜血写成的信。
孟健行心中一惊,旋即明白那就是裴妙真坚持过来找飞鹰铁匣的原因。
此时临近傍晚,洞中光线有些灰暗。
裴妙真只看得两句,泪水已经模糊双眼,再看不清纸上的字迹。她深吸了口气,擦了擦泪水,拿着那几页纸奔出洞外。
余晖渐落,带走了最后的光芒和温暖,天地转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裴妙真背靠着巨石,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像座伤心的石像。
深藏着的感情,在心痛的瞬间全部化成泪水肆意宣泄,冲掉她坚强的伪装。
但是为什么,洗不去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司马大义的声音、身影和那些曾经的记忆,在脑中清晰的呈现出来……
二十三年前,罗刹教中那个还只有八岁的圣女开口说要学武,当时的教主便挑选了教中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做她的陪练。
从九岁到十二岁,她常常把那个男孩的浑身是伤,开心的说自己武功天下第一。
十三岁那年,她和爹爹发脾气,赌气出走,在森林里迷了路。夜晚,当她被一群豺狼围住的时候,那个男孩找到了她。
她看着那个男孩和那一群豺狼搏斗,尽管浑身血痕,却一步也没有后退。
最后,那群豺狼全都死在男孩手下。
她终于看出那男孩的武功其实远比自己要强。
那晚,男孩护送她回去之后,整整修养了三个月,心口留下一条长长的摘心抓痕。
看着男孩身上的摘心抓痕,她开玩笑说自己很想要一只比狼还要锋利的摘心抓子。
本来,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她过后便忘了。
但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却在一堆礼物中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羊皮口袋,里面是一只为她而打造的铁抓。
第二天,她去找那个男孩,得知他被爹爹派出去执行重要任务,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为此,她和爹爹大吵了一架。
那之后的三个月,对她来说格外漫长。
男孩完成任务回来后,被推选为罗刹教史上最年轻的执法。
她想送他一件礼物祝贺,便设法找到了已经隐居的玉石老人。威逼利诱用尽,又哀求了一个月,仍是无法让那个老人给她雕刻。
为此,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开心。
直到十五岁生日那天,男孩找到她,问她喜欢在玉佩上刻些什么图样。
却原来,男孩以为她喜欢玉石老人雕刻的玉佩,想尽办法求了八个月,终于求得玉石老人答应为她刻一块玉佩。
第二天,她和男孩一起找到玉石老人,说出了他们想好的图样。
两个月后,玉佩雕刻完成。男孩将她约到裴水之畔,向她表明爱意。
从那天开始,男孩身上带着一块刻着“二”字的玉佩,而她则带着一块刻着“人”字的玉佩。
五个月后,她的爹爹派男孩率领教中执法去找一本剑谱,承诺男孩带着剑谱回来的时候,让他们成婚。
她和男孩都很开心,认为心中期望的幸福已经不远。
然而两个月后,她等到的却是男孩失踪的消息。
她一气之下打了回来报信的人。
之后,她的爹爹派人四处寻找男孩。
找了三个月,却没有半点消息。
所有人都说是男孩带着剑谱躲起来了。
但她不相信。
她的爹爹为了给众人一个交待,辞去了教主之位。
她的哥哥被推选为新的教主。
她哥哥当上教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男孩为叛徒,下令抓捕他。
她气不过,和她哥哥打了一架,然后带着男孩送的铁抓和玉佩离开,四处寻找男孩的下落。
三年……
五年……
十年……
十五年……
她终于深深体会到: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弥足珍贵。
而那个最关心自己的人,已经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