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鹤谷。竹林深处。
一阵冷风吹过,霍重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
孟健行除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披在霍重云背上。又起身去竹林外抱来两捆木柴,在裴妙真身旁生起一个火堆。
火光下,那美丽的容颜依然苍凉。
裴妙真眼角噙泪,喃喃念着手中的信。
“今生无份,切莫相随”……
她知道,那是司马大义最后的心愿和请求。
为的只是不想让她冒险。
知你如我,怎么会不明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柴渐渐燃尽。
裴妙真忽然轻轻一笑,喃喃道:“你真傻,怎么就算准我打不过他……我偏要去。”
那语气像是撒娇,却又是那么毅然决然。
霍重云听到声音,起身走到裴妙真身旁蹲下,轻轻叫了声“师父”。
裴妙真怔了一下,目光从信上移开,转到霍重云的身上,微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没事,不用担心。”说完,支撑着站起,擦拭去脸上的泪痕,转身对孟健行道:“我想要的是义哥留给我的这封信。至于飞鹰铁匣和那残缺剑诀,要毁要丢全随你们。最好是能把它毁了,让那些人永远也找不到。”
孟健行知道她说的既是气话也是真心话,当下点头答应。
裴妙真又道:“我给你们吃的‘醉心草’不是什么毒药,待百日之后心脉完全适应便自然没事。”顿了顿,淡淡一笑,低道:“相思如有解药,便不苦了……”
相思苦,苦不能百日而忘。
裴妙真怅然片刻,对孟健行道:“我有要事在身,我徒儿以后交给你照顾了,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决不饶你。”说完,径自转身离开。
孟健行听裴妙真语气不同往日,像是在做最后交待,连忙追上前道:“裴前辈你可是去找钱重执法报仇?”
裴妙真脚下犹自不停,边走边道:“不用你来多管闲事,记得把我徒儿照顾好就行了。”
霍重云快步追上,拉住她道:“师父,带我和你一起去。”
裴妙真轻轻拨开她的手,淡淡一笑道:“你才跟我学了几天武功,不够对付那个恶贼,还是乖乖跟那小子走吧。”
孟健行拦住裴妙真去路,说道:“钱重执法既居执法之位,想必不好对付。晚辈虽然武功不济,却也想略尽绵力,完成佫前辈的最后心愿。”
裴妙真道:“他最后的心愿是让我别去报仇,你想帮他拦住我?”
孟健行怔了一下,说道:“晚辈曾得裴前辈你指点迷津,理当有所回报。不管前辈有何决定,我都愿倾力相助。”他语气诚恳,的确是发自内心想帮她。
霍重云也追过来道:“师父你一人去太危险,让我们跟着帮你吧。”
裴妙真看着她和孟健行,略加思索,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既能报仇,又不算违背司马大义最后的心愿,当下不再推辞,说道:“既然你们有此心意,就都跟来吧。”
孟健行和霍重云见她改变注意,心中都是一宽。以他们这些日子对裴妙真的了解,她此去报仇必是打算和钱重执法同归于尽。如今有他们同去,或可救下裴妙真一命,当下又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裴前辈若不嫌弃,就到我师叔的住处歇息一晚,等天亮再走。”
裴妙真想了想,点头答应。
孟健行从火堆里抽出一支木柴当作火把,带着她和霍重云来到栖鹤谷西面的木屋,安排她们住下。然后回到竹林,把飞鹰铁匣收好,重新用巨石封住洞口,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正打算休息,忽然想到这次自己如果敌不过钱重执法而死,就无法告诉师父他们飞鹰铁匣背后的诸多事情,想了片刻,到师父严天齐房中取了笔墨,将所知的事情经过一一写下,装进信封放在书桌上,用一方墨砚压好。这一切做好,他才放心睡下。
朦胧中,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闯入栖鹤谷,自称是钱重执法。手持长剑要杀裴妙真和霍重云,自己想上前阻止,身边却偏偏没有武器。正待扑过去夺他兵刃,双腿又仿佛灌满铅块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那黑衣人已经挥剑向霍重云刺去……
孟健行大叫一声“不要”,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手心中全是汗水,再看窗外白日初升,心中暗自庆幸道:“还好只是场梦。”回想梦境,仍觉心有余悸,便披上衣服,去竹林西面找霍重云和裴妙真。
山谷西面。
木屋后。
霍重云站在一个石灶旁,手持一柄小扇,不时扇着炉火。
灶上的砂锅“咝咝”冒着白气,一股清香随风飘散。
孟健行走到霍重云身边,道:“在煮什么?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霍重云抬头看到是他,轻道:“我今早做了个噩梦,梦到师父出事,然后就再睡不着了。后来见李姑娘房里有不少食材,就擅自用了一些。师父她最近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实在很让人担忧。”
孟健行听她也说做了噩梦,隐隐感到这并非吉兆。想劝霍重云不要跟去冒险,又怕她以为自己当她是负累,惹她不开心。心中几番犹豫,还是开口说道:“这次去找钱重执法报仇很危险,还是让我一个人陪裴前辈去,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霍重云眉头微皱,坚定的摇头道:“不,我也要去。”她听过裴妙真的故事之后,豁然明白世间最可怕的事并不是死亡,而是不知结果的等待。
孟健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霍重云背过身,不声不响从砂锅里盛出两碗粥,递给他一碗,随后端着另一碗走进裴妙真所住的木屋,轻轻把门关上。
粥是用红豆和药材熬成,浓浓如胭脂一般。
苦涩中却又透着甘甜。
一如人生的悲欢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