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栖鹤谷,竹林。
  伊冬芸倚着青竹,望了身旁的严天齐的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严天齐犹豫片刻,低道:“你不肯接受我,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而那个人就是大师兄,对不对?”
  微风吹过,青丝轻舞。
  伊冬芸抬头想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严天齐淡淡一笑,黯然道:“我明白了,大师兄他无论人才武功都远胜于我,我输得心服口服……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等大师兄找到师父回来,我可以帮你向他说,我愿意祝福你们……”
  此时,残阳穿过竹林间的缝隙,悄无声息的映在远处的步天道脸上,而刚刚那段对话,却一声一声敲打进他的心里。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直当做妹妹的师妹竟会喜欢他。在他看来,严天齐文武双全,君子谦谦,才是真正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
  现在该怎么办?那份额外的感情该怎么去面对?
  这一趟出谷寻找师父,带回的师父的死讯和灵牌……而且,正好还有些事情很想再去查……
  或许,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让师弟和师妹独自相处一段时间,师妹一定可以看清师弟的优秀……
  而自己也可以避开不想面对的事,去做些想做的事……
  ……
  竹林西侧传来悠悠笛声,步天道的思绪被打断。
  低回婉转,是那首《挑灯看剑》。
  七年过去了,景物未改,笛声依旧。
  夕阳下,伊冬芸手持翠笛,神情如笛声般黯然忧伤。
  步天道寻声而至,低道:“师妹,别来无恙。”
  伊冬芸身子微微一震,笛声戛然而止。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时无语。半响,从衣袖中取出一张字体,念道:“师父故去,吾已尊之遗愿安葬,灵位亦已带回。吾另有要事出谷查办,就此别过,勿念……”顿了顿,轻道:“你可还记得这张字条?”
  步天道默然不语,点了点头。
  那张字条是步天道七年前离开栖鹤谷时留下的,伊冬芸一直没有将其丢掉,而是收在屋中,近日,更是放在身边,只为等步天道回来,向他问个清楚。
  只听伊冬芸轻道:“我想知道是什么事要让你这样留书出走,连当面道别都不行,更甚至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步天道沉吟片刻,低道:“我当年选择不告而别,一半原因是为调查要事,而另一半原因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的感情……七年前,我在这儿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师弟的谈话……”
  夕阳渐渐暗淡,寒风在林间徘徊。
  严天齐伫立在竹林间,衣襟随风轻摆,心情亦如步天道当年那般凌乱。
  为什么让他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原来大师兄这么多年的音讯全无,竟是为了避开一段感情。一段自己渴望却偏偏追不到的感情。
  为什么有人不懂珍惜,宁愿选择避开。
  有些人喜欢却得不到,有些人能得到却不喜欢,真是天意弄人。
  “蹬……蹬……”,却是李栖玉撑着双拐走来的声音,旁边,还有拎着药箱的水如秀。
  今天是第二次给习伯隆服软筋散施金针,情况比预想中多了些许变化,为求妥当,水如秀二人就在那儿多待了些时辰,此刻天晚才回来。
  严天齐稍加思索,绕路走到她们身边,说已经照药单把药买了回来。
  另一边,伊冬芸二人听到声音,也一起寻了过来……
  夜,山谷最东面的木屋。
  步天道给师父的灵位上了香,回首对一旁的严天齐、伊冬芸道:“当年我是在一个小村子找到师父,他当时已经身负重伤,时日不多。临终前,师父说他出谷是因为怀疑谷中的那残缺剑诀是万剑堂所有,特地前去证实,却不想在半路遇上了几个仇家,被打成重伤。他还认得那几个仇家就是杀死两位师伯的人。”
  严天齐接道:“是罗刹教的人?”
  步天道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严天齐道:“我原来也只是推测,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了。”
  伊冬芸道:“是前几日回到谷中之后,健行告诉我们的线索。数月前,健行遇到了铁匣中遗书提到的‘梦中玉人’,并得知当年一切皆由争夺万剑堂的剑诀而起,而且已经确定两位师伯是被罗刹教高手所害。由此,我和师兄推测师父应该也是被他们所害。”
  步天道道:“当年我依照师父的遗愿,将他安葬到他的故乡。后来我去过万剑堂几次,想去证实一下剑诀究竟是否他们所有,却都遇上堂主靳寒冰外出,如今听你们这么说,我可以不用再去了。”
  严天齐想了想,说道:“师兄你加入怒龙帮,是不是为了借机接近罗刹教的人,为师父和两位师伯报仇?”
  步天道道:“也不全是,我另有其他苦衷。”
  伊冬芸迟疑一下,轻道:“我们三人同门学艺,亲如手足,有什么苦衷要这样一直瞒着我们?”
  步天道道:“正因为亲如手足,所以有些事我不想你们牵涉其中。”
  严天齐略一沉吟,低道:“莫非此时与师门无关,是师兄你个人私怨?”
  步天道目光一闪,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严天齐又道:“因为那件事很危险,所以你不想我们两个知道?”
  步天道默然半响,道:“师父他们一直都有个愿望,伯隆望九华派可以发扬光大。这个愿望,还要靠你们来完成……”
  此刻,山谷西面,李栖玉所住的木屋内。
  水如秀将一包一包的药材拆开,装进药柜中。随后在桌上铺纸研墨,重新拟药方。
  李栖玉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半响,忽地幽幽道:“还真像臭西瓜说的那样,师父这几天的神色是和往常不太一样……”顿了顿,转身向水如秀道:“你觉不觉的我师父的神色有些奇怪?”
  水如秀停下笔,轻道:“在我看来,令师似乎是为什么心事困扰。”
  李栖玉道:“你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了……对了,有没有什么药能治心事?”
  水如秀轻道:“这世上的确有些药材可以缓解忧虑伤痛,不过都不是根治的办法。心事皆由人而生,也只能因人而解。”顿了顿,又道:“令师他们和步前辈分别多年,今天应该有很多话想说。有些事说出来,想通了,烦恼也会随之减轻。”
  李栖玉道:“我不是特别明白你的话……不过好像很有道理。”
  水如秀浅浅一笑,继续低头拟药方,片刻,抬头低道:“比起令师,我觉得步前辈似乎背负着更多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