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来,他们正在激烈地战斗着,但小马却在接近时悄声说道:“窗户,蓝杰。”
“谢了,小马。”蓝杰点头,然后忽然一转身举枪对着一旁落地窗玻璃打了数发子弹。
那当然是防弹玻璃,打不碎的,但蓝杰瞄准的却是玻璃的边缘,镶嵌在墙壁上的窗棂。小马作势要抢夺他手中的枪,但蓝杰一个回身踢了他一脚,小马的身子不觉向后倾,差点坐倒在地上。其他人也冲了上来,但又忽然传来剧烈的晃动,只听见楼下发出一连串惨叫声。
蓝杰趁机冲撞窗户的边缘,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窗棂应声断裂,玻璃承受不住冲击力,整片向外脱离开来,蓝杰的身子就随着玻璃一起掉了出去。他以左脚单脚落地,一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手掌被碎裂的玻璃割出数道伤口。
但他没有时间考虑身上的伤痕,因为身后的枪声源源不绝地传来,蓝杰跃起身子,拔腿狂奔。几乎可以听见子弹打在他身后草地上的声音,心脏因急驰而剧烈跳动着,但他眼前所见的一切却彷佛慢动作一样,模糊,缓慢,松弛,没有感觉,在这枪林弹雨的状况下,在随时可能毙命的危急中,依旧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那像梦一样不真实的过去交迭着眼前的未来。
布鲁诺所说的他缺少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蓝杰往前一跳,落在一丛灌木丛的后方,疯狂扫射的枪声越来越近。他半趴在草地上,一边拉起裤管,从义肢的左小腿里掏出弹匣换上。这下可不好,蓝杰一边从树丛中窥探着,一边想着。就算已经逃出布鲁诺的皇宫,他依旧还是在机器人坟场的地盘里,不用多久外面的守卫就会过来了,他就像是袋中的老鼠一样任人宰割。
一些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对着蓝杰藏身的树丛猛开枪,穿射过的子弹近在身边。忽然他听见车子的声音,急驰的高转速声越来越接近,接着是一阵激烈的刹车声,车子停在蓝杰的身边。
“蓝杰,快上来!”竟是七月的声音。
蓝杰从树丛后面探头出来:“七月,安迪,你们怎么…”
停在他面前的是一辆黄色的敞篷车,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七月,安迪站在后座,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枪,正对着后方的房子。
“别说了,快上来呀!”七月对他招手。
蓝杰纵身跳上七月旁边的助手席,他一现身,后方又传来激烈的枪声。七月大脚猛采油门,车子随即往前方呼啸而去。只是后面的追兵不甘放弃,也纷纷开车追了上来。挺立在后座的安迪依旧保持一样的姿势,手上那把比他的手臂还要长的巨枪发出嘈杂的爆裂声,像是无穷无尽的子弹发射出去,扫射在后方的车子上,有些车子失控撞在一起,就在美丽的草地上爆炸,燃烧起来……
但蓝杰发现后面的追兵似乎越来越多了,刚才还是一片荒凉,渺无人烟的景色,现在不知从什么地方纷纷跑出一堆人来,追在他们急驰的车子后面。同时蓝杰发现有个机器人逐渐迫近他们的车子,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是用跑的。
“七月,停下来,你知道布鲁诺老大的命令的。”那机器人以惊人的速度奔至七月的旁边,用平稳的语调说。
“抱歉了,威利(Willy)。”七月说,然后忽然一转方向盘,车子一偏,硬生生地就将躲避不及的威利撞倒在地上,蓝杰可以感觉到车轮碾过他的身躯。
车子在机器人坟场的中央大道上奔驰着,眼看就要接近大门口了。
“大门是关着的!”蓝杰一边向后方开枪,一边对七月吼道。
“我知道。”七月说:“安迪,该你了!”
安迪闻言忽然转过身来,将手中那把巨枪对着黑色的门口。只见他忽然按了几个按钮,枪身之处发出黯淡的红光,安迪将枪口对着大门,一扣扳机。“轰”一声,枪口忽然飞出一颗小型飞弹来,击中大门,并产生剧烈的爆炸,连一堆堵在门口打算阻止他们的人也都被炸开了。
七月并没有多加迟疑,车子依旧维持一样的速度,冲过燃烧中的残破铁门,蓝杰下意识地用手臂遮住脸及头。
听见铁门在他们经过后垮下来的声音,七月一个甩尾急转弯,车子开上机器人坟场外面的大道,但奇怪的是,她竟往出城市的沙漠方向开过去。眼前的道路很快就不见了,四周扬起一片尘烟,而他们一进入沙漠,后方追兵似乎都停了下来。
安迪放下手中那把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巨枪,坐了下来。蓝杰感觉到沙子不断地撞击着他的脸,连吸气都好像会吸入一堆沙尘。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两个一脸安然的机器人问道。
“他们不敢进入沙漠,没有适当装备的话太危险了。所以,逃入沙漠是最好的方法了。”七月说。
“是谁问你这个了?”蓝杰斜瞪了身边开车的女孩一眼;“我是说,你们干嘛要帮我?”
“我们只是想出来逛逛,顺便把你带出来而已呀!”七月说,那半开玩笑的口气让人觉得她确实有某些部分依然是人类。
“好了,七月。”后座的安迪说:“我们是觉得你上次帮过彩虹,不过是还你一个人情而已,可别认为我们就跟彩虹一样,是心甘情愿想跟你回URG的。”
这下可好了,蓝杰心想,被这两个机器人一救,也算是欠了他们一次,现在他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达成任务呢?
“你们明明知道布鲁诺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什么还数度进出机器人坟场?”蓝杰让安迪帮他包扎手臂上的伤时,忍不住问道。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安迪回答:“你也听布鲁诺说过,想得到我们的人不计其数,为了阻绝这些家伙的骚扰,我们当然必须要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布鲁诺虽然有点好高骛远,但头脑还算不错,至少他就替我们打退了不少敌人,包括URG在内。”
“那现在为什么又想要离开?”
“因为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蓝杰疑惑地看着安迪俊美但没什么情绪的脸孔。
“那个人应该来了吧!有了那个东西,我们就可以执行任务了。”安迪说,忽然对蓝杰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那个人?你们是在说什么?”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他,两个机器人忽然陷入了沉默中,只是专注地看着沙漠的远方,彷佛蓝杰并不存在一样。蓝杰抹抹脸上的沙子,窝在座位上,没好气地说:“至少也得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吧?”
“回家。如果没有父亲存在的地方,还叫做家的话。”七月说。
风暴离去之后,冰冷的黑夜终于降临。只是一瞬间的转变,黑暗随即笼罩大地,沙子底下传来阵阵的寒冷,随着风传遍各处。
菲莉丝坐在那个自称盖史密斯老人的住所的窗前,望着外面一片寂静的黑夜,远方隆起的山丘成了黑色的剪影,像是静静蹲伏在那里的怪物。史密斯的住所就在一座山丘之后,只是隔了一座小山,受风暴的影响就明显地低了不少。
这栋房子并不大,一个人居住是绰绰有余了。外壳亦是白色的隔热砖,一半深埋在地下,一半突出于地上,据史密斯说,这种建法一方面是在白天时防止过度曝晒,晚上则可以保暖。
菲莉丝尚未进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嘹亮的狗叫声。史密斯要菲莉丝站在他的身后,他一打开门,菲莉丝就看见一只有着稀疏金黄色毛发的大狗突然冲出来。大狗发现了陌生人的气味,站在主人身边,棕色的眼睛带着警戒的色彩,对着菲莉丝发出深沈的低吼。
“好了,希伯,这位是我的朋友,不要这么紧张。”史密斯弯下身,亲昵地拍拍大狗的脖颈处。而大狗似乎也能了解主人的意思,慢慢地走向菲莉丝,闻了闻她的裤脚,然后就像是认可她的身份了一样用头颅磨蹭一下,又摇着毫无生气的尾巴走回房子里。
那是史密斯的爱犬希伯鲁斯(Cerberus),菲莉丝以往跟狗的接触并不多,因此有点不知所措,但更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希伯的外貌。希伯看来是一只年纪不小的黄金猎犬,动作缓慢,毛发稀疏,而牠的右眼跟后左腿竟然都是机械的,银灰色的金属与牠黄金色的毛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好意思,这就是狗的天性。”史密斯对她略带歉意地笑笑:“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请进。”
地方确实很小,但是到处都铺满了软软的地毯,杂物很多,家具,成堆的书,计算机,家庭用品全都乱无章法地摆在一起,有点乱,但是却感觉很温暖。菲莉丝不禁微笑:“不会,史密斯先生,你的家…该怎么说呢?其实充满了人味。”
“人味?你这个形容方式还真有意思。”史密斯一边说,一边以不似他的年纪灵巧的动作穿梭在各杂物之间,并为菲莉丝泡了一杯茶。“休息一下,你刚挖了这么久,也累了吧!”
同时希伯鲁斯就像是尽责的仆人一样,竟为菲莉丝咬来一个坐垫,好让她在那张破沙发上坐起来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