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崇羽与王妃闲话家常,不时偷偷瞟一眼川灵,但只见川灵不动声色,故意低垂双眼,闷声咀嚼着饭菜。
  “哦对了,母后对川灵妹妹十分惦念,不知妹妹今年芳龄几何?母后挂念公主的终身大事,说要为公主物色适合的男子,招为驸马。”崇羽对王妃笑道。
  川灵心中一惊:什么?他此话是有意试探,还是当真如此打算?自己的身心都已经给了他,即便命运捉弄,不能与他双栖,但自己也断断不会愿嫁与他人!
  这时,只听母亲受宠若惊地说道:“皇后如此挂念,真是小女之福啊!”
  崇羽瞥了一眼佯装平静的川灵,笑道:“这个自然,荐安王乃是我朝的功臣名将,王妃又才德双馨,川灵既是公主,便是我的妹妹。皇后和我,都对荐安府内大小事情关心的很哪!”
  提起过世的王爷,王妃红了眼圈:“唉,自王爷去后,我王府上下幸得皇上皇后和殿下体恤,深感皇恩浩荡!”
  “王妃不必拘礼,我们本是一家人。我视川灵为妹妹,必要为她寻一户好人家。”说罢朝川灵又是一眼。只见川灵虽然端坐,但举筷的手腕已经微微颤动。这一切,都被崇羽看在眼里。
  崇羽心中暗道:自己几番说话试探,她竟不出一声,难道真是想要寻别个如意郎君吗?可普天之下,整个贡玉国,怎会有比当今太子更出色的人物!无数王公贵族的女儿为争得自己的垂青,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她,为何如此不以为意?难道已有了心上人?想到方才一番欢爱,崇羽不禁黯然:自己对荐安王府多方照顾,难道川灵竟是为求报恩,方才与我一番云雨吗?
  听到崇羽突然不说话了,川灵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他正用失望的眼神瞅着自己,顿时一阵心慌:何故如此?莫不是皇后果真有意为我说亲,太子不忍将自己拱手他人,所以如此神伤么?
  一顿饭,两人食不知味,各有心事。
  自崇羽那日走后,川灵心内越发不安:不知他现在是否挂念自己?自己已将珍贵的处子之身心甘情愿交给了他,难道这还不能换来他的几次探望?想起当日自己事后对她神色冷淡,言语冰冷,川灵就悔不当初。少女情窦初开的第一位男子,自己为何忍心这般对他!可是想到纲纪伦常,自己与他终不会有结果,既如此,若他从此不来了,将自己彻底忘记,倒也可以了却这件事。只是,自己对他的思慕之情,似乎越发浓密了,竟至相思成疾,每日茶饭不思。
  其实崇羽一连数日的未曾到访,并不如川灵想的那般。而是他刚刚回宫,皇帝就中风病倒,连日来床边侍奉。而唯恐国运动荡,皇后命所有人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得向外透露,所以川灵并不知。
  皇宫之内,皇帝病榻前。
  望着父皇憔悴的容颜,崇羽不禁急出泪水。父皇中风几日,御医已经数次诊断,可现在还是不见好转。在崇羽心中,父皇是他最敬佩的人。三十年前,贡玉国与东方的煞烨国交战,后贡玉国战败,向煞烨国俯首称臣,每年都要缴纳岁贡。当时皇爷爷一气之下吐血身亡,多亏了父亲,他把战后一个四处蛮荒的小国治理的井井有条,现在的百姓之所以可以安居乐业,都是拜他所赐。而父亲与一帮重臣积劳成疾,先是荐安王与几个肱骨之臣相继逝去,现在就连父皇也要……
  “皇儿……”泪眼模糊中,似乎看到父皇的嘴唇一动,崇羽忙拭去泪水,应声道:“父皇,孩儿在此。”
  病榻上的老皇帝艰难地一个一个地吐着字:“宣皇后和左右丞相……觐见!”
  虽不知父皇是何意,但崇羽仍急忙起身,叫来门口的侍卫,宣皇后与左右丞相去了。
  皇后与一干重臣正心乱如麻,在寝宫外围着太医商议对策,此时听到传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皇上,皇上!”皇后轻声呼唤着。
  老皇帝费劲地睁开眼,看到皇后在病榻旁边,太子跪在一旁,瀚王崇瀚与一帮朝臣齐齐跪着。
  “左丞相,记下。”老皇帝喘着气,“太子崇羽,温良恭俭,克己宽仁,心系社稷,——咳咳!”许是说话太长了,皇帝突然咳起来。
  听闻皇帝此言好似遗旨,底下众臣已是哭声一片,皇后急忙为老皇帝拍背,崇羽亦是泣不成声。
  老皇帝以怜爱的眼神看了崇羽一眼,咳了几声,意识到自己恐怕无力说更多话了,示意皇后停手,最终撑着一口气继续道:“传位太子崇羽!”话音刚落,身体渐渐软了下来,颓然倒下!
  在皇后的授意下,内廷总管颤抖着走到禁宫之外:“皇帝驾崩!”
  这带着哭腔的拉长的声音经由几百人奔走相告,终于传出了宫外,也终于由内廷官员专门来到荐安王府通知了川灵母女。
  什么?皇帝驾崩了?皇帝对我们一家一向十分恩恤,这几年身体不好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川灵不由心痛,但更叫她心内挂念的是:不知现在崇羽如何了?听闻皇帝已经传位太子崇羽,但他痛失父亲,此刻一定心如刀绞!
  想到这,川灵不由得整个心都好似被人揪住一样地痛了起来。
  一定要看到他,亲自安慰他,才可以让她的心稍稍安定!川灵在王府花苑里独自忧愁地迈着步子,但赏花的心思全无,整个脑海中都是崇羽的影子以及两人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三日之后,自己和母亲就会像所有的王族贵妇们一样,着素服进宫朝拜先帝遗体,但愿那个时候可以看到崇羽他安然无恙。
  压抑住自己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念头,川灵心神不定地度过了这几日,每每夜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侍女小鱼觉得十分奇怪,小姐自王爷去世之后一度抑郁,整日落落寡欢。后来朝廷封了公主,打那时候开始,小姐气色焕发,人看着亦更加俏丽,虽有时仍会痴痴的,但从没有今日这般,愁眉紧锁,眼泛泪光,难道是皇帝驾崩此事,又勾起了小姐对王爷的思念?小鱼与川灵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川灵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喜怒哀乐,都是和川灵一起。如今这般光景,小鱼也跟着失眠了。
  三日之后,川灵和母亲一身缟素,早早地入宫朝拜。
  进得灵堂,只见崇羽跪在棺木之前,神情悲恸,眼神亦呆呆地望着地面。面对各路朝臣、贵妇的到来悼念跪拜,他只是置若罔闻。耳边和尚的诵经声似乎在他耳边只是毫无意义的音符,他看上去像是静止在那已经许久。
  川灵一下子泪如泉涌。眼前崇羽的模样叫她万分心痛,才不见一个多月,他憔悴了许多,丧父之痛已经把他折磨成这样!
  川灵默默地和母亲一起叩拜,眼睛却始终停在崇羽身上。三次叩拜之后,又被内廷的公公引领着去大殿等候。川灵离开灵堂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心上的人。
  无论如何一定要见他一面!见到他,叫他好好地保重身体,不要再让别人心痛了!川灵跟着公公来到大殿,心中却苦苦思索着如何私下与崇羽见面。大殿之中坐满了王公贵族,一片安静,偶然有小声互通消息的,也压低音量如蚊子一般。
  川灵母女就坐,早有一旁的公公倒了清茶过来。
  这时,身边两位夫人的谈话声传来,虽是压得极低,但实在抵不过周围这死寂一般的安静,所以被川灵听了真切:
  “太子殿下今日肯用膳了么?”
  “听说还是不肯,唉,虽是年轻,可究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啊!”
  “说的是。这万一出事,连累的可不止一两个人哪!”
  “你家老爷王御医就是其中一个了?”此言带着讥讽。
  “我只是担心太子的安危。倒是你,害怕这准太子妃的头衔再与你家晴雨无缘罢!”
  “哎,怎么又把话扯到我女儿头上,你这是说,我上官家想要攀龙亲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
  ……
  之后两人的争论川灵已无心再听,她的心已经完全放在一件事上:崇羽悲伤至极,几日来竟然不曾进食,这可如何是好?自己能做什么呢?心乱如麻,就算可以见到崇羽,毕竟,自己的说话在他心中有没有分量,自己可是全然不知啊!
  勉强坐了半个时辰,管事的公公进来交代:“膳食准备好了,各位移步偏厅用膳。”接着低头交代几个公公事项。
  川灵跟着众人一起起身离开大殿。朝拜人数太多,宫中各人又忙的应接不暇,很快,这些用膳的夫人们都乱成了一团。
  川灵对母亲谎称自己要离开方便一下,便趁乱离开了偏厅,直奔灵堂而去。
  今日,她一定要见到崇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