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一路上都是一身素服,行色匆匆的人们,川灵不常入宫,又素头素发,不喜珍贵钗环等物,所以竟无人认出这是川灵公主,只当是寻常一个宫女。行至灵堂,川灵才发现崇羽已经不在,莫不是回寝宫休息去了?想到此,忽然听到身后几个公公说话声,川灵急忙装成收拾器物的样子。
后面几个公公只道是哪个宫女进来收拾了,都不留意,只顾自己说话。“太子殿下可是回寝宫了?”“阿弥陀佛!总算回去了。方才皇后娘娘进来怪罪了我们一顿,指责我们伺候的不周到,太子这几日心胸郁结,不肯离开灵堂,吃东西没有不吐的!唉!现在皇后娘娘命人备了清淡的膳食,强把他赶回寝宫了。”“这皇后娘娘在何处用膳了?”“皇后娘娘已经跟御用法师商讨礼仪之事去了,用膳倒没听说。”“别是又要病倒一个!”“阿弥陀佛!你说的对,我赶紧,看看皇后娘娘那边用膳了没有。”
两个公公又呱唧了一阵子,总算出门去了。他们刚一走,川灵立刻从灵堂跑出来,急忙地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向太子寝宫跑去。
华丽的太子寝宫之内,镀金的桃木八角桌上,几盏精致的饭菜正冒着热气。太子崇羽躺在木床之上,静静地望着床顶。
自父皇过世以来,几日内自己走路就像走在棉花上,只觉得四肢无力。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维持着堂堂太子的体面,料理丧事,为他守灵。胸口老是像堵着什么,无论吃什么喝什么,不待进入肚里便是一阵天眩地晕,全数会吐出来。此刻闻着饭菜的香气,也只觉得索然无味,毫无兴趣。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崇羽无力道:“退下!”
过了一会,崇羽只道那人走了。不料敲门声再次响起,崇羽不想发怒,便道:“进来。”
听到门响了一声,随后关上,可来人竟不发一言。
崇羽好生奇怪,只得坐起身来瞧,却见到了满脸泪珠的川灵!
不等崇羽说什么,川灵便扑过来,伏在崇羽的床边,一张玉脸晶莹剔透,关切的眼神尽入崇羽的眼中:“听闻你不肯用膳,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话刚出口,川灵两串泪珠滚滚坠下。
崇羽叹道:“不是我不肯,只是父皇去后,总觉得胸口似乎有千斤重的压抑,就算是饮一口水,也难以尽入腹中。”
“记得当初父王走时,我也是这样的。”川灵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幸有母亲和小鱼陪伴我,我才能度过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
“不见天日?”崇羽苦笑道,“你说对了,灵儿,我如今只觉得漆黑一片,莫说天日,就算是人,也早当做看不见了。”
川灵心头一紧,“贡玉国的子民,你也看不见了?皇后娘娘你也看不见了?我你也看不见了么?”
崇羽一手抚着川灵的黑发,缓缓地说:“不,灵儿,我看的见你。母后和百姓,我也看的见他们,但是我睁着眼睛看的好累!我想休息一会了。只有闭上眼睛,我才见得到父皇,我想再见他一面。”崇羽的话中,充满了不详的征兆。
抓住崇羽的手,川灵坚定地说:“好,我陪你,我在这里,你如果不想睁开眼睛,我陪你一起闭上眼,你如果不想醒,我就陪你永远睡下去!”
“灵儿……”望着川灵梨花带雨,然而万分坚定的玉脸,崇羽方才知道她对自己至死不渝的情意,只想沉浸在她的温柔之中,以化解自己的悲痛。“我好累。”崇羽靠在川灵的怀中,喃喃低语着,“抱着我,我的灵儿,只有你才能带给我安慰……”
“我在这。”川灵把崇羽的头按在温热的怀中,爱抚着他,希望自己的温暖可以带给他一丝慰藉。见到崇羽如此信任的举动,川灵也更加确认了他对自己的爱意。
两人温情脉脉,相对良久,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亦决心为了对方要共度难关。
太子回寝宫休息了半日,出来之后已经精神抖擞,恢复了威严,也肯用膳食了,一众内廷公公们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而皇后见此情形,也深感安慰。
皇帝出殡之后,已是过了许多时日。想起当时与川灵约定,一起赴城外狩猎,崇羽已是急不可待,他心心念念的灵儿,恨不得马上见到她。
这日风朗气清,深秋的天色格外宜人。朝中忙着即位大典的筹备,崇羽反而无事,心想这下正好,可以出宫去找灵儿了。正去了御马场拉出自己喜爱的那匹骏马,突然小跟班来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哦?”崇羽不知何事,“有何要紧事吗?”
“小的不清楚,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吩咐!现在已经在正华殿等着了。”小跟班老老实实地说。
还是母亲的正事要紧,崇羽离开了御马场,一路小跑到了正华殿。
进殿之后,发现皇后与太傅和几位重臣都在,几人见崇羽行礼道:“太子殿下安康!”
“爱卿免礼!”崇羽吩咐几人就坐,自己也向一张裘皮椅子坐了。“母亲,招儿臣来有何吩咐?”
“羽儿。”皇后出言竟十分低沉,“你父皇走后,我和你可谓是孤儿寡母了。你二哥素来不争气,怕是指望不上。如今只有你是母亲的主心骨!”
听到这悲怆的话语,崇羽慌了神,“母亲何出此言呢?儿臣即将继承大统,您将是皇太后,这满庭的朝臣,天下的子民,都将为我们管辖,怎会是孤寡之人?”
皇后摇摇头,“羽儿,满庭的朝臣,我信得过的,唯有在座的张太傅等人,天下的子民,他们只求温饱,何曾关心过王室的纷争!你还年轻,羽翼未丰,又无功勋,朝中之人,不服你的可是大有人在啊!”
崇羽不禁一怔,原来母亲所想的,竟是如此深远,“儿臣愚钝,不知母亲有何打算?”
“当务之急,就是唯信张太傅等人的忠言,任用张太傅等人举荐的人才,这样,朝中你的呼声才会越来越高,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啊!”皇后语重心长道。
原来如此!崇羽明白了。扶植张太傅等人,慢慢地任用自己人,排除反对自己的人,挤出朝廷,甚至安插罪名致死,这些手段崇羽并非不知。只是崇羽自信如今得天下者必是自己,若有人出言反对,崇羽也定会有办法叫他无话可说。母亲爱儿心切,再被张太傅等人鼓动,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只是眼前这帮人,也未必是省油的灯,就拿张太傅来说,身为太傅,教了自己只有几个月,还尽是些阴险毒辣的政见。若然尽管扶植他们,难保自己日后不会成为傀儡,但如今自己的确难以服众,唯有顺从他们,待日后自己得了民心,再趁机削弱他们。
想罢,崇羽笑道:“母亲教训的是。”然后转向张太傅等人作了个揖,“太傅,各位卿家,本宫不日即将登上帝位,到时全要倚仗诸位卿家从旁辅佐!本宫在此,谢过诸位卿家的辛劳了!”
几位朝臣纷纷行礼:“臣等惶恐,能为太子分忧,略尽绵力,乃是臣等的福分!”
崇羽向众人点头,面露微笑。皇后见状,十分欣慰,于是叫宫女准备了美酒,赐与众人。看来今日,把酒言欢一场是少不了了,方才一席说话,为君的和为臣的都心里落个清楚明白,崇羽心里知道,以后少不了被这帮人牵着走,碍手碍脚,但短期之内,自己也的确少不了他们的协助。也罢,暂且陪他们饮几杯,日后再慢慢打算。
崇羽心中正作此想法,忽然听见皇后又开口道:“羽儿,有件事我与张太傅商量过了。你登基之后,当尽快选一位合适的皇后来管理后宫。张太傅与卢丞相已经拟了一份名单在我这,春香。”皇后向一边的侍女春香使了个眼色,春香随即将一本金色的册子呈到崇羽面前。
这……崇羽突然听说选后一事,不知作何反应,面对递到眼前的册子,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母亲,父亲刚刚过世,孩儿本想守丧三年,实在不想谈及嫁娶之事。”
皇后叹了一口气,此时张太傅插口道:“太子此言差矣!自古守丧之期就难满三年,皇室身负天下的重担,就更是如此!更何况太子初登大统,如果不能立刻成家立后,恐怕难以服众,也于稳定人心不利啊!”
这老匹夫,空仗着太傅的名号,在那指手画脚,简直荒唐!替父守丧有何不可?选后就能稳定人心?真是一派胡言!这老家伙八成是要安排些爪牙进宫,巩固自己的势力……崇羽心中一阵气闷,但脸上仍笑着:“太傅说的是,但本宫心系父皇,实在没有心情,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羽儿!”皇后嗔怪道,“太傅大人所言有理,你一个人只会心情更加郁结,选后可以找个人伺候你,让你心情开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