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讨论至深夜,从没间断着。大家整个晚上不停地想出其他法子,到最后我们想到利用蛮兵进城前的机会,趁困乱时后分批逃跑。
于是我把所有家当,所有财富都用包里包着,妻子和孩子们也带好随身物品,准备和我逃亡别地。
清晨的隔日,鸡鸣叫醒城内中的百姓,这原本是个安和的日子,谁也没想到城堡外出来一阵阵的军杀声,正逼近了洛阳。
百姓听到城外的杀阵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有敌军要攻破这里了。大家大呼小叫地说匈奴要来了、大家逃命阿、我们会被杀阿这一类的话。而防守洛阳的士兵们不间断地与蛮兵搏斗,企图做好最后的防线。
但一切的防御都已经不行了,蛮兵强而有力的狼掌熊腿,一鼓作气地推倒我们城门,看到柔弱的百姓,像狼吃杀羊群似地践踏我们。
我看见那些蛮兵,把男人的首级全部砍下,悬挂在马前;把女人的身体完全用绳绑紧,悬绑在马后。一阵阵的唉吼与玷辱,看来地狱真降临我们洛阳了。
上苍!你看到我们被折辱,不会同情我们吗?你看到蛮兵的蛮恨,不会惩罚他们吗?为何你非要把我们汉族惨遭蛮族手里?
嗨!不管我如何骂辱老天,老天爷究竟是不会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我和妻小与族人奔波逃命时,却因为人潮的拥挤,使我被一大群流民挤到荒郊野外,和妻小散失。
我丧失了家人的联系,也丧失了自己的尊容,在逃亡过程中,我不断地担心家人的安全,还担心自己的危险。
不知老天爷是要绝我后路,还是要给我生机。在一次大逃亡时,我与乱民们被后面死跟不放的匈奴狼追杀着;眼看身边的乱民被杀被宰,只剩我一人时,我看到有位老者用剑抵挡匈奴狼群的尖牙,并且用剑术把他们烹杀了。
老人看到盈弱的我,满怀关心地询问我的状况,并问起我的家世,我一一据实地回答老人家的问题。
老叟看出我身世不凡,而且也看穿我有音乐艺术的造化,就带着我到附近的弘农城郊外,展现自己的琴艺与琴技,并且亲自从新教导我一切扎实的古琴基础。
也许这一切都是老天在为我铺上音乐之路吧!也为我注定了五年后影响我一生中的冒险旅程与伙伴们,我还能对神抱怨什么呢?
胡笳之音,国破家亡。
琴阿!音乐究竟是否能感动人心阿?是否是个适合教化人民的工具呢?
孔子在一千年前就讲:“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出自论语泰伯第八),随后孟子也赞成孔子的讲法,提出:“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出自孟子尽心上篇)。
这两人都提出音乐应落实于人民的教育里,用音乐感化人性的仁义,用音乐来制订人民的礼法。
但谁知在这个动乱的时代,谁还鸟你音乐的美德、音乐的教化?人民只想要求用食物来温饱体力,不想要求用音乐来喂饱内涵。
回想跟老师练琴的往景,真觉得那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生活。
每天从早到晚所做的不是弹琴,就是弹琴,没有半点偷闲时间。而且如果有弹错一根音,甚至弹出来的音色有杂音,我都会遭到老师的白眼。
那段五年的修练时期,我除了弹奏古琴、古筝、瑟、阮与琵琶等弹拨乐器,还要学会吹奏笛、箎、箫、竽等吹奏乐器,更要懂得打击钟、鼓、磬等敲击乐器。
而且老师利用弹琴时间,苦心教导我有关古人的音乐理论,如黄帝时代伶伦提出的阴阳十二律,还要学会周朝时伶州鸠制订的七声音阶。
简直把我累坏了,我很想放弃音乐,但我就是没办法做到,因为没有音乐对我而言就是痛苦的磨砺。
这天依照惯例,我和老师一起学习弹奏古筝,在弹之前我先在古筝上弹些七声音阶做好热手的准备。原本单纯的音阶练习,结果却引起老师的不满。
“稽绍,你今天弹琴怎么还有杂音,我不是教过你如何弹出好的音色,你怎么把洒家的话当耳边风?”
“老师,我没有阿!我真的有在练习阿!”,我急忙向老师澄清他的疑点。
“可是洒家的耳朵就能听出你音色上没有很大的改进阿!别忘了,就算你弹的只是简单的音阶,或是从没弹过的曲子,你都要想办法弹出最好的音色,演出最好的音乐。”
“是、是、是,我知道了……老师说的有道理……!”
“别再讲是是是,听了洒家有点烦阿!快做好热手吧!等下洒家要叫你弹教过你的曲目—春夏秋冬。”
老师真烦阿!每天都是练同一个曲子,每天都是弹同一个调性,就算是笨牛弹着相同的曲子,它还津津有味才是见鬼阿!然我不得不服从老师的口令,因为老师平常时是和蔼人、生气时却是修罗鬼。
我两手张扬,在古琴上弹起春风,音色温柔,带点淘气;弹起夏风,音乐柔美,带点阳刚;弹起秋风,音响卓然、带点哀仇;弹起冬风,音起寒风,带点刺骨。
我费尽心力把四季的精神表现出来,让听的人可以感受四季分明,心音响彻。在弹完后,两手待在琴上许久,好似回忆刚才的曲风。
老师在我弹完时,稍微鼓掌对我讲:“你的音乐和音色比你一开始学时进步许多,表现力道也能恰到好处。
然而你的音乐色彩在外表上看似华丽风采,但是在内涵上却只有果酱之嫌。你还需要更多的心来体会自然的奥秘。
现在老师再让你听听我的演奏,让你感受下道家庄子所讲的:“视乎冥冥,听乎冥冥。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选自庄子诸外篇中的天地。)”,讲闭,老师的手已经在古琴上弹起一根音。
天阿!当老师再度弹起春夏秋冬时,整个山川流下一谷巨大的瀑布,从上往下地喷流不止。天外般的飞箭从远远地彼方不停地刺在我的心侃,使我感受万箭穿心的痛苦;四周的动物在老师的音乐跳跃下,纷纷探头聆听,好像它们已经顺从老师音乐的美姿。
而天上的太阳、地上的地牛,听到老师的音乐,太阳因为惭愧而渐渐降落、地牛因为感动而在地下鼓噪起来。等到老师弹完时,天色已经低垂,天外传出许多好兄弟的鼓掌声。
我无言,现在才知道为何老师说我是果酱,因为老师现在的表现已经是完整无瑕的紫葡萄了。
当老师的手渐离古琴时,他对着我讲:“怎么?听到洒家的琴艺,就已经不说话了阿!”
“老师实在太出神入化了,学生我不得不敬佩老师。”
“你太夸奖洒家,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洒家还要教你新的琴艺与歌曲,别太晚睡阿。”
“是,师父。”,我遵从老师的话,乖乖地回到房间。
当我回到房间时,我的手不自觉地朝地面一搥,自言自语地说着:“妈的,花费好几年的心力,却无法达到老师的水平。气死俺了!”
气归气,手上却隐隐有掌痛感,我拿起药膏敷上我的瘀青。
在敷药时,我想起先父嵇康在声无哀乐论说过的话语:“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
他说声音并不会影响人心,是人自己心里服起高兴或是悲伤的情调,导致让音乐也产生哀乐气氛。
我闭着眼睛,思考着春夏秋冬的气候,思考着万物随四季而起而落的场景,渐渐地我的四周已经也跟着我的心思起舞。
我想起春季时,房间内刹那间洒出满天的春花,充盈满天的鸟语。
想起夏天时,天花板上以浮现炽热耀眼的阳光,阴暗的角落长起大大小小茂盛的树木。
想起秋天时,天花板这时掉起许多落叶,使我的身体被落叶覆盖着,而我的身子也感受秋天的寒意。
想起了冬天时,原本茂盛的树群也跟着凋谢,变成光秃秃的树枝。天花板上落下冰冷冷的雪与霜,把房间四周的气氛降到最低点,这使我不得不卷曲身子以求温暖。
当我想着四季时候,我的睡神这时敲敲地打开我的房门,进入我的身体里面。而我在睡神的招呼下,眼垂垂地卧地而睡,不再想四季了。
睡着的时后,我听见一股忧郁的笛音在我房间飘逸,我看见一位年约十九岁的女子,在我的房间吹起我没看过的横笛,演奏一首我从没听过的音乐。
她的长相不像我们汉人的特征,到象是南方蛮夷人的长相,高大的身体、釉黑的皮肤、明亮的大眼。
而她旁边也坐着一只猫,说它是猫也不像猫,倒是叫飞天猫还比较适合,因为它背后多长了一双翅膀。
女子在吹奏的同时,眼睛看着我的双眼,她好像觉得看到她心爱人的影子,眼睛不断冒出眼泪。
可是我想起身问起她的家世时,无论我花费很大的力气,我就是无法爬起来向她慰问。她吹奏完毕后,又再看我一眼。之后就如雪花般零散消落。
是我眼花吗?还是我作梦?
我不懂这是梦还是现实,因为当我有力气爬起时,我四周的环境依然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外面的太阳依然像往常般从山里起了个大早爬出来跟万物见面。也许刚刚的梦是表示着我即将会有不一样的奇遇吧!谁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