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四人相对而立,冯锦绣红着眼,用帕子低低笑出声来:“好巧,我们竟然都来寻长兄。”
火红的灯笼,雪中映着四位姑娘含泪带笑的样子,格外的暖心也格外让人难受。
“走吧!去祖母那里……”冯亦程声音比平日里更沉重,也更坚定。
春桃上前扶住冯亦程,柔声叮嘱:“雪天路滑,四位姑娘小心脚下。”
冯锦绣见冯亦程已经抬脚前行,泪眼朦胧,柔声细语道:“有长兄在前领路,再滑……我们也不怕。”
一路风雪怕什么,姐妹携手砥砺前行就是了。
冯锦桐颔首,攥住冯锦绣伸出的手,哽咽不能语。
“我们姐妹同行,什么也不怕!”冯锦稚抹了把眼泪,快步追上冯亦程,和冯亦程并肩而行。
他双目被雾气模糊,记忆里他独行,此生有这些妹妹相伴前路再难又有何惧?!刀山火海、熔岩浆火他冯亦程也敢趟。
刚进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守在长寿院上房门前的小丫头突然手指天空:“那是什么?!”
他回头,见空中悠悠升起一盏明灯,紧随其后……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
漫天炸开的绚烂烟花之下,无数明灯升空,将整个夜空映成一片暖色火海,灯面上写满了“凯旋而归”、“得胜回朝”、“百战百胜”、“平安归来”等字样。
刚还一片死寂的镇国公府,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丫头仆妇们都停下手中活计,挤在廊下院中看着漫天灯火。那橘色的光线,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冯亦程转过身,吩咐身边的春杏:“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春杏还没走,就见门口婆子匆匆而来,看到几位姑娘立在门口,笑着福身道:“大哥、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百姓被我们冯家忠勇所感,自发在长街、庭院里放明灯为远在南疆的冯家军祈福呢。”
闻言,他喉头翻滚哽咽,他将手炉递给春桃,郑重长揖到底……以谢满大都城的百姓。
谁说英雄无人记?这被冯家世代守护的百姓记得他冯家!
记忆里,他们冯家便是做的太多,说得太少,才会被人遗忘……
冯锦绣、冯锦桐、冯锦稚双眼含泪紧随其后,亦是对这漫天明灯深深一拜。
镇国公府仆妇突然喧闹的嬉笑声,到底惊动了长寿院上房里的长辈。
大长公主在儿媳妇们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亦是被这漫天高飞的明灯惊到。
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倚在大长公身边,指着天上的明灯问:“祖母,那是什么?!”
“回大长公主、五姑娘!”院里的婆子笑盈盈回答,“那是百姓自发为我们冯家军祈福放的明灯。”
大长公主心头百般滋味,哽咽道:“大都百姓,没忘我冯家军啊……”
冯亦程姐妹四人见大长公主立于廊下,行礼了,陪大长公主看这漫天的明灯。
直到明灯散去,冯亦程正要扶着大长公主回屋时,卢平随守垂花门的婆子匆匆进来。
见主子们人都在院中,卢平上前行礼:“大长公主,各位夫人、姑娘,传来消息,南城门被叩开,背插令箭的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
背插令箭是军报,从南城门入……来自南疆。
入城门不报,快马直奔皇宫,不是好兆头。
冯亦程头皮一麻,整个镇国公府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
他用力握紧大长公主的手,转头看向脊背僵直的大长公主,说:“祖母,该看您、母亲,还有诸位婶婶了……”
冯亦程话音一落,几个婶婶便已经撑不住眼泪断线,挺着肚子的五婶更是死死绞住帕子,双腿发软。
大长公主呼吸错乱了片刻还是稳了下来,他紧握手中虎头杖,挺直脊梁:“该来的总是要来,走吧!我们去门口等消息!”
大长公主为首,带着冯家满门女眷一路行至国公府门前。
镇国公府外已经聚了不少提灯撑伞的百姓,他们听闻背插令箭的军报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沿途未喊捷报,纷纷冒雪而来聚到国公府门前等宫中传信,私语寒暄。
“二叔!这么冷的天您咋也来了呀……”
“听说有军报回来了,没听见信使报信,就赶来国公府等消息,你咋也来哩?!”
“我也是听说军报的信使直奔皇宫,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过来等着听听!”
“巧了!我也是听信儿过来的,信使进城门不报,不是什么好事!只求老天爷开眼,可别让国公爷和冯府儿郎有事啊!”
突然,挂着一排气派红灯的镇国公府朱漆红门缓缓打开,只见大长公主携冯家女眷在冯府护卫保护之下,亲自出来等消息。
“咦!国公府门开了!”
“国公府也出来等消息了吧!”
“虎头杖!那不是大长公主吗?!”
百姓忙跪下叩首:“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想到刚才漫天的明灯,心中一酸,将虎头杖递给蒋嬷嬷,带冯家女眷对百姓一拜。
直起身,冯亦程见陈庆生立于百姓之中对他点头示意一切办妥,他略略颔首。
“郝管家!”董氏回头吩咐管家道,“让厨房备上热汤肉饼,分给大家!宫里消息还不知道多久送出来,大年夜的大家都陪我们在这里守着,别冻坏了!”
“是夫人!”郝管家忙转身回府,命人准备。
没过一会儿,只见有两匹飞马朝镇国公府的方向而来,所有人都提起了心,却见是下马的是冯亦程的两位舅舅,董清平和董清岳。
董清平将马屁缰绳交给国公府下人,看了眼立在门口的百姓,董清平、董清岳踏上国公府台阶,对大长公主行礼。
“哥哥、清岳,你们怎么来了?!”董氏眼眶发红。
“刚才得了消息,说令箭信使叩开南城门,进门而不报战况,母亲不放心让我和弟弟过来看看!”董清平手里攥着马鞭,说话时嘴角全是。
冯亦程心头发热,恭恭敬敬对两位舅舅福身行礼。
董清平对冯亦程笑了笑,陪着冯家女眷立在一旁等消息。
董清岳倒是走到冯亦程的面前,抬手摸了摸冯亦程的发顶:“放心,你爹爹和弟弟不会有事的!”
冯亦程点了点头。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秦朗也策马而来,他恭恭敬敬对长辈行礼之后,走至冯锦绣的面前扶住他,看着冯锦绣双眸通红的模样,柔声安抚。
除夕之夜,原本红灯长街应该无人,人人都应该在家中团聚守岁。
可镇国公府门前,时不时就有闻讯而来的百姓,或是世家子弟替家中祖父或是父亲打探消息,定勇侯世子来到冯府门前的时候,着实是想不到,镇国公府门口已经站了这么多人……
没过多久,明达伯的第三子也到了。
冯亦程看着这些冒雪而来的世家,看着这满城陪他们站在风雪中的百姓,他知道……他所能依仗护住冯家,逼迫今上的形势……已经来了!
天香楼二楼隔窗,萧容衍负手而立,望着长街尽头一片灯火之中的镇国公府,楼下时不时便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提灯而过,或有骏马飞驰直奔镇国公府。
他手里摩梭着那枚玉蝉,眉目深沉。
萧容衍从不相信什么深得人心、众望所归,若非有人殚精竭力,费尽心机布局,哪来冯家这般气势如虹的万众归心?
冯家如今这民心所向的局面,到像是那位白大哥一手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