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高德茂这样皇帝身边的人物听到这话都被吓了一跳,信王……那可是皇帝和皇后的嫡子,这大长公主疯魔了不成,竟然敢要求皇帝杀嫡子!
历来王子有罪除非是谋逆,否则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圈禁还以,冯家大约是男子尽死已经疯了便不管不顾起来。
“高公公!”小太监用衣袖擦了擦汗,“您要不要告诉陛下!”
高德茂甩了一下拂尘,冷笑道:“这样触霉头的事情,自有人来报,我上赶着作什么?昨日陛下刚给了信王一脚,今日冯家就来找麻烦,最近你们当差都小心着点儿自己个儿的脑袋,别被牵连了。”
高德茂话音一落,果然守城统领便来禀报此时。
皇帝听完直接砸了手中青花绘缠枝红梅的瓷茶盅,气得坐不住来回走动,淡黄的茶水顷刻将细绒地毯弄的一片狼藉。
“放肆!他冯家放肆!”
大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屏息不敢言语。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谁敢在皇帝怒头上说话,难道不怕被连累?就连在皇帝面前极有脸面的高德茂都鹌鹑似的以首叩地,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片让皇帝看不见。
“微臣派人查清楚才敢来向陛下禀报,听说是今天灵堂之前,冯家奉命去送冬衣的下人浑身是血拼了命将那六册竹简送回来,竹简被冯家遗孤当众念出,百姓情绪激愤都跟着一起来跪在宫门外,为冯家求公道!”
怒火中烧的皇帝险些站不住,镇国公府当众念一遍,宫门口又念一遍,生怕百姓记不住啊!竟然是一点儿余地不留!
冯家……可真是胆大包天!
皇帝单手撑住沉香木桌角,咬了咬牙,转身吩咐道:“高德茂你去!亲自把大长公主先给我请进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姑母,先安稳住大长公主,冯家的那些孩子都好说。
打定主意皇帝看着被茶水沾湿的衣角,又发火:“还不给朕更衣!”
武德门外,同大长公主跪于宫门前的冯亦程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德茂一路小跑过来。
高德茂小跑过来行礼了跪在大长公主身边道:“大长公主,陛下让老奴来请大长公主……”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出来,冯锦桐这才将鼓槌放了回去,跪于冯亦程身旁。
大长公主用力捏了捏冯亦程的手,拄着拐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大哥……”高德茂笑盈盈对冯亦程道,“可否将这行军记录的竹简交于老奴呈于陛下。”
冯亦程郑重将竹简递给高德茂,一字一句开口:“这竹简我已过目,字字锥心!望陛下能还为国捐躯忠魂公道!否则……冯家不安,百姓不安。”
高德茂下意识朝陪冯家跪在这宫门口的百姓看了眼,冯亦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往大了说……可就是威胁今上了。
小心翼翼接过染血的竹简,高德茂道:“冯亦程放心,老奴一定将这话带到。”
冯亦程挺直脊梁跪在这里,目送祖母随着高德茂一起从武德门入……
“长兄,你说祖母会不会被皇帝说动?”冯锦桐紧紧攥着身上的孝衣,眉头紧皱。
大长公主态度看似明确,却又不是分明朗,冯锦桐如何不知?
他望着那朱漆红门,望着祖母挺直的脊梁,原本坚毅的心有些许无力。
他只道:“形势逼人,祖母和皇帝……都挡不住!”
“皇帝真的能杀信王吗?!”冯锦桐反复去的想,大晋世上还从未有过被处斩的皇子,即便是之前的二皇子也是幽禁又自尽的。
“皇帝不处置信王,不足以平息民情民愤!一旦动手处置……这贪功冒进害大晋数十万将士葬生的罪,这怕担罪责将过错推于忠魂之身的罪,足以让信王此生再无能力问鼎高位,或圈禁……或贬为庶民!”他声音徐徐,杀气悄无声息从眼底漫了出来。
“便宜他了!”冯锦绣难见的面露狠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皇帝若是能狠的下心杀信王,至少在百姓心中还能留一个好名声,他若舍不得……便是尽数将民心推于了冯家!忠烈为民反惨死,皇子苟且却保命,孰是孰非自在民心!”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隆冬凉气,挺直脊梁,“朝堂之地不容女子,可民心向背却不分男女。我们前朝无权,能争的只有民心!”
“报仇简单!只要有心……总能杀了信王!何必白白便宜皇帝动手落一个好名声?民心这样强大的刀刃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不好吗?!信王贪生怕死背弃百姓想他死的大有人在,哪天不小心夜黑风高被人抹了脖子,除了皇室……怕也无人为他落泪了!”冯锦稚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经历一事,冯锦稚如今做事前也愿意动一动脑筋,不全靠自己的一腔冲动,他深感欣慰。
大殿内,皇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行军记录的竹简。
那桩桩件件……记录的清清楚楚!
他原本只知此战惨败,行军记录没有送上来,伤亡情况没有统计清楚。
他着实是想不到,会败的这么惨!
南疆一战,折损他晋国数十万兵力,他晋国至少五年没有实力在与西凉一战,少不了要割地求和。
皇帝怒发冲冠手都在抖,他刚还恼火冯家的逼迫,而此时他最恼恨的是他的嫡子信王!
狂妄竖子没本事还强迫主帅出征,他懊悔当初为什么要给信王金牌令箭,自己的种……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吗?!
是了,当时派信王去镇国公那里,本就存了让信王强压镇国公的心思,可他只是想让镇国公一门获罪!只是想灭一灭这所谓将门不败神话的风头。
可他是大晋国的皇帝,从未想过让大晋国败的如此惨烈!
冯家人死不足惜,可那些死了的数十万大军可都是他的将士,他如何能不心痛?!
还有那个刘焕章!
竟敢叛国!
竟敢带着大晋的军队同室操戈!
逆贼!诛九族!一定要诛九族!
皇帝握着竹简的手一个劲儿的在抖,一想到武德门门口跪着身穿孝衣的冯家女儿家和大都城的百姓,要强逼他杀了他的嫡子!他更是怒火中烧。
他统共也就那么一个嫡子!
皇帝头疼不已,心里恼恨的恨不得立刻下旨灭冯家满门。
此时,皇后在大殿外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冯家同百姓来势汹汹跪在宫门外,口口声声要讨公道,要让皇帝杀信王安民心。
皇后同皇帝多年夫妻,太了解皇帝喜欢沽名钓誉的那个性子,万一要是真的为了为护名声杀了信王……
皇后都不敢想,皇帝多子,可他就那么一个儿子!
殿内,皇帝看着面色沉沉的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姑母,我们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自然说自家话!姑母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想求什么啊?”
皇帝一双带着杀气的阴沉眸子朝大长公主望去:“真的……要逼朕杀信王吗?!”
“既然关起门来说自家话,那我便同皇帝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大长公主紧握着手中虎头拐杖,神容沉静,“我嫁于当初还是镇国公世子的冯威霆前,父皇曾对我说……说镇国公府冯家乃国之柱石大晋脊梁,皇室需依仗冯家,也须防备冯家!父皇年岁已高时日无多,望我替能他守住林家皇权,防备冯家反心!那天……我是以我皇室之血起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