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冯家突然遭难,虽说他们两个人是冯亦程的乳兄,冯家的下人和忠仆会敬着,可他们要做不出几件事情来,一时半刻怕是还融不进冯家来。
佟嬷嬷扶住冯亦程,一摸冯亦程的手心冰凉,眸子缩紧:“大哥出门没有带手炉吗?怎得手这么冰凉?”
说着,佟嬷嬷双手捂住冯亦程的手,怒目训斥春桃:“春桃你是怎么回事儿?!看你平时做事沉稳妥帖,明知大姐儿畏寒怎么……”
“嬷嬷!”不待佟嬷嬷说完,他便温柔握了握佟嬷嬷的手,踏上游廊台阶,“是我没有让春桃备着手炉,总不能因为畏寒就把自己当成病秧子对待。以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能扛得住,现在狐裘加身,不过是没带暖炉而已,我受得住,嬷嬷太小心了。”
春桃忙跟着补充道:“嬷嬷不知道,现在咱们大哥已经可以扎马步一个时辰了,手上因为缠着铁沙袋悬臂练字,如今也有了力气。之前奴婢也同嬷嬷一样担心,后来见大哥身子骨越来越好,就连洪大夫都说大哥气色比去岁冬日里要好,所以春桃在这些事上便听咱们大哥的了。”
佟嬷嬷这才点了点头,还是不住的揉搓冯亦程的手想让他暖和起来。
回去的路上佟嬷嬷嘴没有闲着,还说了那两位朔阳老家来奔丧的庶老爷刚去见了董氏辞行的事。
朔阳老家的人辞行冯亦程并不意外,今日武德门前逼迫皇帝杀信王的声势浩大,他们也怕万一今上恼怒,祸连自身吧。
“结果这两位庶老爷还没走,朔阳老家老族长的嫡长子就来了,一进门这位爷就同世子夫人说,国公爷出征之前朔阳老家曾派了人来国公府,同国公爷商议……过完年打算给族里置办田产还有重修祠堂、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去授课的事情。”
冯亦程颇为意外,虽说祖父对朔阳老家那里一向是有所求无不应,可这件事这件事祖父走之前为何并未交代只言片语?
佟嬷嬷见冯亦程似有疑虑,接着道:“这位爷说,此事原本商定下了回头国公府回朔阳送年礼时一并处理,可如今国公府突逢大难,老族长的意思是……族里也不敢麻烦国公府,就让这位爷将账册带来给世子夫人,林林总总下来竟然要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拘是银票还是现银,必需赶在明日他们出发前备齐就好,还特意说这是老族长的意思。”
佟嬷嬷刻意压重了“必需”两个字,就是想让冯亦程知道这朔阳祖籍的人,要欺他们镇国公府无男儿狮子大开口。
春桃瞪大了眼:“这是抢银子还是讨银子?!冯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派了两个庶老爷来奔丧,丧事没办完就要走!现在来了一个嫡支的老爷,竟然是上门要银子的!”
春桃一向好脾气,也被气得不行。
冯亦程垂着眸子,细细想了想。
朔阳祖籍的人敢这么理直气壮,不仅仅是欺负镇国公府无男儿,更是因为祖父曾经待他们太过客气太好说话,惯出的毛病。
有句俗语叫斗米恩升米仇,他早就告诫过祖父和父亲。
祖父说,这世间唯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金钱衡量,更何况冯家宗祠在朔阳多亏族人照看,如今族长亦是祖父未出五服的叔父。
父亲说,国公府这等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世俗之物,若能用世俗之物换得族人日子安泰,冯氏一族兴旺发达有何不可。
祖父、父亲倒是心善,可朔阳祖籍那些所谓族人,却早已无感激之心,只视国公府为他们的钱袋子,予取予求。
天下知恩图报如秦尚志这样的君子多,狼心狗肺如冯家宗族这样的白眼狼也多。
冯亦程脚下步子一顿,问:“母亲怎么说?”
“还不知道,如今朔阳那位族长长子与那两位庶老爷正在世子夫人处,同夫人详细叙述算账,诉苦这些银子如何紧巴巴不够用呢……”佟嬷嬷道。
他立在廊中,垂眸想了想,抬眸道:“去看看……”
冯亦程人走到正厅廊下,见小丫头正要行礼,他示意小丫头不要出声,就立在廊下盯着对面檐角被风吹得摇曳的灯笼,静听厅内动静。
董氏随手合了账本,丢在一旁,冷笑道:“修祠堂也好,祖坟也好,或是学堂什么都好,照理说的各家出力都是应该的!可国公爷和世子爷走之前没有交代过此事,堂兄进了国公府的门,一不上香,二不祭拜,张口便同我说银子的事儿!好不容易上了香,又同我说明日必需备齐四十五万两银子。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当国公府是开银号的吗?”
这些年公公和丈夫都纵容着朔阳宗族,反到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对国公府予取予求也就罢了,还如此理所应当,真当国公府欠着他们的了?!
那位朔阳来的嫡支老族长的嫡长子冯岐云,被刺得脸色难看,咬了咬牙道:“我是奉了老族长的命令来的,弟妹……你这推三堵四的说国公爷没交代是什么意思?是说族人胡言讹你国公府的吗?”
见嫡长兄如此硬横,年长的那位庶老爷擦了擦汗,忙出来打圆场:“弟妹莫怪,堂兄也是领命而来,太过着急了。你看……因为南疆战事吃紧的缘故,昆山玉的价格翻倍的涨,可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否则让祖宗如何能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刚才来见弟妹之前堂兄同我说了,他来之前老族长特意叮咛了,如今国公府的情景是决计不能让国公府全出的,国公府只要出了大头,其他的咱们族人自己凑。”
“如今国公爷和世子爷相继过身,这你这位国公府主母若是拿不了主意,那我就拿了账本去见大长公主!”冯岐云甩袖道。
“好啊!”董氏笑着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端起茶杯,“那堂兄便去吧!请自便……”
见董氏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冯岐云心口一堵,没有董氏派人领路他如何进的去后院?!
董氏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等冯家大丧过后还是要回到朔阳才能保全他们这些孤儿孤母,可越是这样董氏今日就不能让他们这般踩在他头上,否则日后回了朔阳……他们还不得更肆无忌惮压榨他们孤儿寡母。
他若今日忍让成全,冯氏族人不但不会感激,反会得寸进尺。以前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稍有不顺他们意便会被他们怨恨上,眼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来之前冯岐云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对冯岐云说,如今国公府男子皆战死南疆,冯家只剩女眷,五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又不知道是男是女,镇国公府不能没有男人支撑门楣,否则爵位便无人继承,他让冯岐山同大长公主和主母董氏商议,将冯岐云的嫡次孙过继于镇国公府。
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就是镇国公,冯岐云欢天喜地按耐不住的热血澎湃,满脑子都是他儿子要当镇国公了!国公爷这爵位的荣耀不必说,国公府多年征战积财甚多,以后也都是他们家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为此冯岐云高兴得成宿睡不着觉。
谁知道他刚从朔阳出发,沿途就人听说国公府二爷竟然在外面有一个庶子。这庶子刚被接回国公府就因视百姓为贱民,让嫡长子冯亦程那个残废按在长街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人人都说国公府爵位要落在此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