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的就算是给了尊贵抬了嫡,自小不是主母身边教养长大……可见这教养还是欠缺体统!自己教养失了体统也就罢了,还要祸遗子孙呢!”冯锦桐开口。
国公府关于庶子教养的规矩极大,所有庶出子嗣绝不得和生母搅和在一起,一律由乳母带着养在各自嫡母身边。不到大年节绝不允许庶子女同生母见面,若发现庶子女私下与生母见面,妾室生母一律打死。
当初国公爷之所以定了这个家规,是因为担心嫡出子嗣倘若如上一代般系数战死,庶出的子嗣再同嫡母不亲近,嫡母老来日子不好过,这才定了这条家规。
妾在冯家,便是高一等的奴,虽说有人伺候,可奴就是奴,说破大天也只能是奴。
冯家子嗣,庶出也是主子。
主、奴,不可同语。
冯锦桐就是庶出,他自出生后便被教养在李氏身边,虽说一应吃穿用度上不如嫡出,这也是应该的,况且嫡母从未苛待过他,他从无怨言。
“董氏!你就看着你国公府这小小庶女出言侮辱族长?!”冯岐云自恃身份不愿意和两个孩子吵,只对董氏发难。
“董氏也是你能叫的!”冯锦稚下意识往腰后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鞭子不在腰后。
“堂伯父若还想商量宗族的事情,那便恭恭敬敬同我母亲认错,把态度放端直了,咱们再来谈……”冯亦程自径坐在董氏下手的位置。
两位庶出的老爷端起茶杯装作喝茶,都没有吭声,唯有冯岐云冷冷看了冯亦程一眼:“长辈说话岂容你小辈置喙。”
“你……”冯锦稚最见不得谁对他长兄不敬。
“我是国公府嫡长子,名取冯家男子排行的卿字!战场我上过,敌国大将的头颅我斩过!蜀国我灭过!祖父、父亲、叔父、兄弟皆身死南疆,国公府荣耀今日起便由我来承担!”他抬眸平静幽深的视线望着冯岐云,丝毫不收敛身上骇人的杀气,“事关我国公府,便没有我不能开口的。”
那从尸山血海归来的戾气悄无声息在这大厅中蔓延开来,让人没由来的脊背发寒。
“佟嬷嬷,带冯锦桐、冯锦稚……去祖父、父亲灵前叩首谢罪,既然当初曾叔父已记在我们高祖母名下,便是嫡子,此事不容再提!下次再犯……便自去领十鞭!”
“长兄……”冯锦稚梗着脖子,“我不服!”
冯锦桐皱眉拉着冯锦稚往外走:“走吧!别让长兄生气!”
佟嬷嬷亦是规矩立在一旁劝道:“四姑娘若是不走,大哥叫了卢平过来,四姑娘这顿鞭子可就逃不了了。”
冯锦稚红着眼,硬是被冯锦桐拉出了前厅,出了门还在犟嘴:“我不服!我就是不服!这宗族就是看我们只剩孤儿寡母前来打劫的!”
两位庶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不吭声。
“堂伯父,还要继续说吗?不说的话……我母亲同我可要去灵堂守灵了。”冯亦程慢条斯理道。
这是要逼着冯岐云给董氏致歉认错。
董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亦程,我们走吧!”
冯岐云脸色难堪,偏过头冲董氏的方向揖了揖手:“世子夫人包涵!”
冯亦程这才侧身朝董氏的方向,开口:“母亲,宗族里的事情也算是大事,既然堂伯父等不急给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上香,就要谈,那就谈吧!谈完了……还请堂伯父好好的去给我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敬香。”
两位朔阳庶老爷听到这话,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母亲,既然此次三位叔伯来我国公府不为吊唁,只为拿银子修宗祠、祖坟、学堂,哦……对,还要给族里置办田产!我刚听堂叔说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那就是祖庙也要修一修?可是这意思?”
董氏看向冯亦程,没有明白儿子的意图,便先静观其变抿着唇不吭声。
“这是自然!”冯岐云脸色微霁。
冯亦程点了点头,看向董氏:“前几日祖母倒是同我说起,等国公府大丧过后是有让我等回祖籍朔阳的意思。原本打算这几日便同您说一说我们嫡支闲置在朔阳的祖宅……重新修缮的事情!郝管家说祖父老早就有这个意思,命祖籍看宅的老管家送来了修缮图纸。咱们祖宅本就大,若是好好修缮七七八八算下来大约需要花十八九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添置一些东西。因为数额巨大咱们国公府一时拿不出来,所以就给搁置了。”
冯岐云心头一跳,以为冯亦程是要用修缮祖宅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给银子吧!
冯岐云一张脸憋得铁青。
刚才说国公府女眷要回朔阳祖籍,是他说的,人家要回去肯定是先修祖宅要紧,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却依旧冷笑:“国公府百年武将之家,修缮祖宅拿不出十八九万两银子,堂侄儿这是哄谁?!军粮军饷国公府随便拿一拿……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儿都不止这个数!”
他眸色一沉:“堂伯父慎言!您好歹也是年过不惑之人,说话竟然如此不当心。贪污军粮军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堂伯父敢说……我国公府可不敢接。”
冯岐云抿住唇,他的确是一时气恼失言了。
深深看了冯岐云一眼,他才接着同董氏道:“给族里置办田产、修祖庙、修祠堂,祖坟、学堂这些事,既然当初祖父应承了,即便是祖父如今不在了我们也得办,族里要四十五万两,修缮祖宅就当二十万两,这下来便是六十五万两!”
冯岐云眉头直跳,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字。
“母亲,您和诸位婶婶的嫁妆肯定是不能动,就算为了凑修冯家祖庙、祠堂,祖坟、学堂,给族里置办田产,不论说到哪里去,也断断没有动儿媳妇儿嫁妆的道理!儿子寻思着那就将国公府公中的铺子、宅子,全都卖了!还有大都城郊区的农庄良田也都卖了凑银子,反正最终国公府遗孤还是要回朔阳依靠宗族,不如就干干净净的走,别再大都城留什么牵绊了……”
冯岐云和朔阳的两位庶老爷都愣住了,没想到冯亦程说了这么一堆最后不是要推辞,只来了这么一句。
董氏一脸狐疑看向儿子,只见儿子对他浅笑颔首,董氏皱眉心安了下来,端起茶杯道:“这些家业可不是说卖就能卖的。”
冯岐云心头大动,国公府这些产业在大都城可都是顶顶赚钱的,要是国公府为了凑银子把长街铺子什么的卖出去,他倒是可以悄悄让乌管事买下一两间,以后可就不愁了。
“我知道堂伯父要的急,说要明日便备下!”他冷笑一声,侧头对董氏道,“母亲,如今第一富商萧容衍尚在大都城,碰巧咱们府上陈庆生和萧府管家十分相熟,可以让郝管家同陈庆生一起去问问,放眼天下怕也只有萧容衍可以在一时半刻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
“其实……”冯岐云开口,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其实亦程说得对!”
他原本是想说其实也不着急,甚至还想劝董氏和冯亦程慢慢卖个好价钱,好给他时间从中谋利。
可这话一出口,就同他着急着明天就要的话相悖,他只能将话吞回去。
“既然说拢了,那就请三位堂叔伯正正经经给我祖父、父亲上柱香,告诉他们宗族的事情我们国公府应了。也让祖父和父亲知道宗族承了我们国公府的情,以后宗族会好生照顾国公府遗孤,也好……让我祖父和父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