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狗可真是脸大!”
“张口就要大长公主拖着病躯去给他家求情!人家冯家灵堂摆在这里直至忠勇侯被抓入狱之前都不见来上柱香,这会儿想起人家镇国公府了!”
“可不是,军粮全都是荞麦皮,没运到南疆就不见了,冯家十岁的小将军肚肠里全是泥土树皮,他们忠勇侯府还敢让大长公主去陛下面前求情,好生不要脸!”
“要什么脸啊!怕忠勇侯府早就不知道脸字怎么写了!”有汉子双手抄进袖子里,“当初那忠勇侯夫人还在时,就敢动人家二姑娘嫁妆,主母都这般做派,想想那忠勇侯府蛇鼠一窝,能有个什么好东西!”
那汉子刚说完,就被自家婆姨拽了一把,示意他秦朗还在呢。
汉子这才缩了缩脖子,跟着自家婆姨匆匆离开。
“秦朗,你与二妹妹随我来,我有话同你们说……”冯亦程绷着脸道。
秦朗颔首,回头望着跪在地上哭声不断的吴嬷嬷道:“回去吧,好生照顾弟弟妹妹!大长公主悲痛欲绝,我身为孙婿不能替大长公主分担已觉愧疚不已,怎能还让大长公主为忠勇侯府之事费神?”
吴嬷嬷还要说什么,秦朗却不能再容他败坏忠勇侯府名声,拂袖厉声道:“弟弟妹妹如今只是不能自由出入忠勇侯府,不曾有性命之危,军粮一事圣上亦自有公断,事关国事,我等不应置喙,回去吧!”
说完,秦朗便抬脚迈上镇国公府高阶,不欲与吴嬷嬷再做纠缠,上前扶着冯锦绣跟上冯亦程的步子离去。
“大公子!大公子求你救救二公子和两位姑娘啊!那可是大公子你的嫡亲弟妹啊!大公子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吴嬷嬷哭喊道。
冯锦桐看着还立在那里的侍卫道:“你等还不将忠勇侯府这婆子带回去,是准备事情闹大了,真的惊动我祖母,惊动陛下吗?!”
负责看守忠勇侯府的侍卫一惊,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抱拳同冯锦桐致歉后便拖着哭喊不休的吴嬷嬷回了忠勇侯府。
隐在人群之中的高升看着秦朗同冯亦程离开,立时想到大理寺狱门前那份名单,头皮一紧忙赶回梁王府。
冯亦程将冯锦绣与秦朗带到院中假山凉亭之中,让佟嬷嬷将那份写于锦帛之上的名单递给秦朗。
秦朗粗略扫过一眼,看到这上面的人尽死,心中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年前经手南疆粮草官员名单?!”
“对,这么多经手南疆粮草的官员……竟然这么巧,都在两个月内死于意外。”冯亦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石桌。
肖若江抱拳对秦朗行礼后,道:“二姑爷,这名单是半个时辰前,我们随大哥去大理寺狱中,从侯爷处得到的。”
秦朗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就说明粮草出事父亲早就知道,甚至……很有可能真的是父亲动的手!
秦朗坐不住猛地站起身,他来回踱了几步:“大哥,你可……可有办法让我见父亲一面?”
肖若江垂着眸子:“为忠勇侯安全计,二姑爷还是不要见的好!”
秦朗眼睛瞪大:“这话的意思是父亲背后,还有人指使?!是谁?!齐王?!不……齐王为人宽厚,就算是与信王夺嫡,也绝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是信王?!”
冯亦程垂着眼睑,看吧……不会有人猜到,忠勇侯背后之人是那个懦弱声名在外的梁王。
“不论是谁,忠勇侯未曾明言,这都不是你该过问的。”他缓缓抬起视线看向面色惨白的秦朗,“你是个聪明人,从小便是忠勇侯世子,想必你应当知道世子之责当以满门荣耀为重,个人性命荣辱次之!忠勇侯把这份名单交给你,便是希望你能够挑起大梁,承担家族重担。”
不论如何忠勇侯始终是秦朗的父亲,坦然直言……他自问对秦朗没能信到这个份儿上,也不认为秦朗为了冯家的公道能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舍弃。
哪怕这个父亲曾经纵容继母刁难于他,曾经……视他为无物。
“大哥。”秦朗喉头耸动,“父亲可还说什么了?”
“侯爷只说……有愧于冯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回来的路上细细琢磨,我今日去见侯爷之事怕是瞒不住,这名单上面的人应该都是侯爷派去的灭口的,定然有迹可循,你若想守住忠勇侯府的光耀,便需要细细想一想这些人死前的日子候府有哪些人员调动,以候府大公子的身份问清楚,尽快拿着这分名单去大理寺!”
秦朗面白若纸,拼尽全力冷静下来盘算。
去大理寺接发父亲吗?可是……父亲该怎么办?!
在军粮上动手脚,致使冯家满门男儿因此丧命南疆不说,数十万将士也没了。
而且,刘焕章……是用粮仓诓骗的信王和镇国公!
粮草……
秦朗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跌倒在地,若不是扶住了身后的石桌,怕是已经腿软撑不住了。
刘焕章叛国,这可是灭族的罪啊!
“看你如此反应,应该是想明白了你父亲此案和刘焕章之间的联系!”冯亦程眉目间裹霜夹雪,“这便是我今日去大理寺狱见你父亲的缘故,毕竟……我二妹妹嫁于了你,若秦家真有事,我二妹妹也无法逃脱,所以……即便是军粮出事,即便我再恨忠勇侯,也必须为了我妹妹走这一趟。我祖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才重要。”
秦朗这才回神,惨白着脸对冯亦程长揖到地:“多谢大哥!大哥救我秦家大恩,秦朗此生必报。”
他直起身,看了眼坐在垫着垫子的石凳上的冯锦绣,狠下了决心道:“不如,我先写一封和离书签了字,锦绣先拿着,如果秦家真的出了事,也好……”
“大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冯锦绣眼眶更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那前几日大都城纷纷扬扬都在传我冯家要倒霉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一封和离书呢?!”
看到秦朗对待冯锦绣还算有情有义,他心中也可放心不少:“你和锦绣若还是夫妻,此事闹出来后今上或许能看在祖母和冯家众人牺牲的份儿上,对忠勇侯府留情,这……你可知道?!”
“我知道!”秦朗点头。
他看向冯锦绣:“锦绣,我欠你良多,只是不想连累你!”
说着,秦朗便红了眼:“况且此次,父亲做下的事情,让冯家诸人……我实在愧对冯家!”
“本是夫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事是公公做下的又不是你做下的!我是同你成亲过日子,又不是同公公过日子!你能为了我搬出忠勇侯府,我难道要在你困顿时舍你而去?冯家儿女忠义传家,危难时弃你而去,我做不到!于你……我们有夫妻之情,我更放不下!”冯锦绣语气十分坚定。
“秦朗,如今该是你当起忠勇侯府担子的时候了!忠勇侯此次定免不了一死,可忠勇侯府的满门荣耀却有可能续存。”他握着手中暖炉,平静道,“若是你行动够快,或……可在你父亲背后之人灭口之前惊动今上,只要此案今上关注且提审你父,也许能让你父亲多活几日亲自赎罪。”
秦朗紧紧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提点!我这就回忠勇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