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让人迷眼的祖孙情,让他相信一个要毒杀纪庭瑜的人能还纪庭瑜公道?!他不信!
他死死咬着牙,整个人阴郁的如同蒙上了一层冷雾:“祖母若是愿意信我,便不会那个庶子藏在庄子上,让他害了纪庭瑜的新婚妻子。”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嫡长孙这话就是不肯信他了……
“祖母要么现在便将那个庶子交出来,我拎着他去纪庭瑜床前一刀宰了他!要么……祖母就好好把他藏起来,否则……我一旦找到,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这世上一遭!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祖母当了解我言出必践!”
他凝视老态毕现的大长公主,眼里燃烧着怒火灼灼,悲痛与激愤填胸。
“又或者,祖母为了那个庶子,连我都可以舍!现在便可让暗卫杀了我!”他双眼红得吓人,但全都是坚定和不服输,“我今日便当着冯家英灵的面发誓,我与那庶子……这世上只能二存其一!他不亡!我不得好死!”
“阿宝!”大长公主目眦欲裂。
门外董氏听到儿子的誓言吓得险些冲进来,却又硬生生忍住,眼泪如同棉线。
他看着面前这位曾经宠过他,爱过他,他高热不退便愿意折寿十年换他平安的祖母,心口的血像被这冬日里寒冷的温度都冻住了。
他跪地,对大长公主重重一叩首:“祖父曾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日……多谢祖母,让我能彻底了断!”
大长公主如被长剑贯穿心口,身形摇晃险些站不住:“阿宝,你这是要断了和祖母的祖孙情分?!”
他死死咬着牙一语不发,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往灵堂外走。
“阿宝!阿宝……”
大长公主急切唤着冯亦程,可他头也未回。
从灵堂出来,看到母亲和婶婶还有妹妹都在,冷风一激热泪竟然怎么都忍不住。
终于,还是和祖母走到了这一步!
“阿宝……”董氏走上台阶,轻轻攥住儿子冰凉入骨的手。
“阿娘,我没事。”他声音哽咽沙哑,“我想去……看看纪庭瑜。”
董氏点了点头:“去吧!这里有母亲在!”
不愿再让母亲、婶婶和妹妹们看到自己懦弱狼狈的模样,垂着眸子行礼,抬脚朝后院走去。
佟嬷嬷、春桃与卢平行礼后连忙跟上冯亦程。
“长兄!”冯锦稚喊了一声要追,却被冯锦桐拉住。
“长兄是不愿让我们看到他软弱的样子,你先等等!”冯锦桐说。
“可……可长兄哭了!”
冯锦绣回头看了眼烛火通明的灵堂,垂下眸子:“是啊……长兄哭了,与至亲骨血异轨殊途,长兄的心里是真正的苦如黄连,如钝刀割肉让人寝食难安。”
蒋嬷嬷望着冯亦程了离开的方向早已经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他劝过大长公主……杀纪庭瑜之事若是被大哥儿知道,祖孙俩必然要生嫌隙,可蒋嬷嬷怎么也没有料到大哥儿竟然如此决绝,要断了和大长公主的情分!
蒋嬷嬷顾不得许多,忙冲进灵堂里,生怕大长公主出了什么意外。
“那庶子不能留!”五夫人齐氏突然开口,“我去同母亲说!”
说着,五夫人扶着后腰进了灵堂。
“锦绣、锦桐、锦稚辛苦你们三个过一会儿去看看你们长兄,别让他……太难过了!告诉你长兄你们祖母这里,我们来劝!”董氏轻声叮咛。
“是!”冯锦绣福身行礼,带走了两个妹妹。
“大长公主!”蒋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出来。
董氏和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三人皆是一惊,提着袄裙下摆也匆忙进了灵堂。
董氏见大长公主昏厥在灵堂里,喊道:“快!拿我名帖去请太医!秦嬷嬷叫人过来抬母亲回长寿院!”
灵堂里霎时乱成一团,可董氏为冯亦程名声却不能让大长公主与冯亦程灵堂对峙后晕厥的消息传出去!
他一把拽住要匆匆出去叫人的秦嬷嬷道:“大长公主是与我们忆起公公,伤心不能自已晕倒的!记住了?!”
秦嬷嬷连连点头。
后院。
冯亦程进了院中,那血流不止的郎中虚弱瘫倒在地,冒充纪柳氏的玉莲跪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哭。
见到冯亦程回来目不斜视往屋内走,玉莲连忙膝行上前喊道:“大哥!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死吧!”
他脚下步子一顿,拳头紧攥着,转过头对卢平道:“平叔,你命人带这个玉莲回庄子上,将庄头王万更一家全部看管起来,厚葬纪庭瑜的妻室纪柳氏!再让秦嬷嬷派一个得力的管事过去,细查这几年王万更都做过什么,证据搜集完全,以国公府之名交于官府处置!”
“是!”卢平抱拳应声。
“大哥!大哥求你就在这里杀了我吧!不然我娘就活不成了!求你了大哥!”玉莲满目惊恐。
他侧头看向玉莲,声音平淡如水:“你娘,怕早已经先你一步下黄泉了!”
杀人灭口。
祖母怎么会留下玉莲母亲这个知情人?!
他们给玉莲安排了一条死路,玉莲的母亲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这世上最真的情,是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亲人苟且偷生,可不应把亲人生死交于别人之手!更不该还要用别人的命去换。
玉莲睁大了眼:“不会的!不会的!我爹答应了我的!”
“那你就自己回去看看!带走吧……”
说完,他抬脚踏入内室。
此时,药已经给纪庭瑜灌下,也扎了针,冯亦程进门时纪庭瑜正趴在床前向外大口大口呕着黑血。
“好好好!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洪大夫也不嫌弃,一边给纪庭瑜顺背一边欣慰道。
冯亦程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回落。
黄太医让春杏将纪庭瑜吐出的黑血端走,给纪庭瑜号了脉:“幸亏中毒不深,还好……要是这一夜都没有人发现,那就真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多谢黄太医,多谢洪大夫!”他郑重行礼。
“大哥这是哪里话,我们乃是医者……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黄太医拱了拱手,坐于发发那个桌前,“我来开些清毒温补的方子!”
那夜,冯亦程坐于纪庭瑜房内,静静望着面无血色的纪庭瑜,不知等纪庭瑜醒来该如何对纪庭瑜说那庶子害了他新婚妻子的事。
太医为大长公主施了针,大长公主转醒服了药后再也无法入眠。
他倚着彩色丝线绣制的海棠花靠枕,让蒋嬷嬷从暗格中拿出调动暗卫的半块黑玉龙纹玉佩,细细摩梭着玉佩。
蒋嬷嬷生怕大长公主要动用暗卫按住冯亦程,那样大长公主和冯亦程的祖孙情谊必然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他含泪跪在大长公主床前:“殿下!老奴知道殿下心里苦,您是想给冯家留根,可大哥儿说的对啊!咱们国公府女儿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哪一个留在家中招婿都比那个庶子强啊!大哥儿是您一手教养疼着宠着长大的!难道……您真的要为那个庶子要断了您和大哥儿的祖孙情吗?!好在现在纪庭瑜无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殿下千万不可再护着那个庶子了啊!殿下想想刚才大哥儿灵堂上发的誓!难道殿下真的要大哥儿死吗?!”
再次听到蒋嬷嬷称呼他为殿下,大长公主用力握紧手中的玉佩,想起孙儿阿宝跪地三叩首与他断绝情谊的模样,心头如撕裂一般疼痛难忍,闭上眼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