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说的对,老大媳妇儿此事宜早不宜晚。”大长公主道。
董氏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母亲,儿媳先去安排此事,再去安顿了族堂兄。”
“辛苦了!”大长公主真心诚意对董氏道。
董氏离开后,大长公主让冯亦程留下,其余人回去休息,毕竟折腾了这么久冯家诸人都已疲惫不堪。
冯锦绣挽着刘氏的手臂从长寿院出来,陪刘氏往回走,嬷嬷丫鬟都离得较远,冯锦绣压低了声音同刘氏说话:“母亲不用担心我一人留在大都城,祖母还在!且忠勇侯已死,蒋氏更被命此生不许回候府,我必不会受欺负。”
刘氏含泪握住女儿的手:“可眼下秦朗世子位也没有了!你……你一个人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母亲……”冯锦绣双眸通红,反握住刘氏的手,“若母亲是为了女儿,那便随大伯母回朔阳,母亲冲动易怒凡事要多听大伯母的,大伯母霁月风光又护短,必会护好母亲!母亲……静待来日,锦绣定会在大都城内恭候母亲与大伯母回来。”
“锦绣,你这话的意思……母亲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刘氏有些茫然,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之事?!”
“母亲,涉险的不是我,是长兄!”冯锦绣用力握紧母亲的手,一步一步脚下步子走的极为实在,“长兄他要去南疆了!此事日后定是瞒不住母亲,所以我今日便提前先同母亲说了,母亲不要外传。”
“什么?!”刘氏心头一跳。
冯锦绣压低了声音:“长兄是祖父称赞过的天生将才!皇帝想要长兄去收拾南疆的烂摊子,长兄应了!且在陛下那里为女儿求了恩典,长兄要用此次南疆之行的军功请陛下册封女儿为超一品诰命夫人。”
刘氏脚下步子一顿,睁大了通红的眼,怔愣片刻摇头:“不行!那不能让你长兄去!你长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武艺拔群……能手刃敌军大将头颅的小帅了!且南疆都是残兵败将!你长兄去了万一……万一也回不来了,你这超一品的诰命能拿得安心,娘可无法面对你大伯母了!这不行!绝对不行!”
小帅……是当年冯亦程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后,冯家军军中诸将军对冯亦程的戏称。
“娘!”冯锦绣握着刘氏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皇帝圣旨不可违!且去南疆为祖父、众叔伯兄弟复仇,乃是长兄所愿!长兄虽然武功尽失,可心智谋略无双,我信长兄!娘你也得信长兄!”
刘氏心中慌乱心酸又窝心无比,冯亦程去南疆前还为冯锦绣求了一个超一品诰命,是真的将冯锦绣在大都城的艰难和前程放在了心上。
“娘,你若心中难安……便在府中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与冯家英灵,护长兄平安归来!南疆艰险长兄临行也不忘设法护我,往后朔阳也不见得能得太平,娘一定要护好大伯母!”
冯锦绣了解自己的母亲,虽说大伯母内蕴刚强不必他娘亲护,可他总得给刘氏找些事来做。
长寿院内。
冯亦程端坐在大长公主身旁,看着正在叩首的魏忠。
琉璃罩中的烛火燃的热烈,直直往上蹿。
魏忠跪于正中,垂眸不曾抬头直视大长公主与冯亦程。
已风烛残年的大长公主,银发梳的齐整,手握念珠,一副慈悲为怀的温善样貌,眼底却是杀伐决断之色:“此次大哥奔赴南疆,你等必要护大哥全身而退不得有误!我已将半块黑玉龙佩交于大哥,从此……你等与我这个老太婆子再无关系,大哥才是你们的主子,你等需舍命相护!”
听完大长公主的话,魏忠略微抬眼,视线落在冯亦程脚下绣鞋上,转向冯亦程的方向,郑重叩拜:“魏忠见过主子!”
刚才这魏忠进来之时,冯亦程细观他气息和步伐,应当是个相当厉害的练家子。
魏忠已年逾四十,右手断了一指,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硬朗,声音相比平常男子更为细一些,未曾蓄胡。
他心中大致猜到,魏忠怕是早年随祖母一起入冯家的太监,那他便不是暗卫队的首领,只负责联络。
“正月十五祖母要去皇家清庵,劳烦魏忠叔安排暗卫队首领与我见上一面。”冯亦程说。
魏忠既已认主,自是只听冯亦程吩咐,叩首后道:“不敢当主子劳烦二字,主子放心,魏忠定然安排妥当,不让人察觉。”
魏忠走后,大长公主看着不曾到他身边来的冯亦程,双眼泛红:“去了南疆,一切小心!”
冯亦程起身行礼:“祖母放心,若无他事,亦程便先退下。”
大长公主抿着唇,容色悲切,良久点了点头:“这段日子,最辛苦的便是阿宝,阿宝去歇着吧!”
见冯亦程规规矩矩行礼从上房退出去,大长公主唇瓣嗫喏泪水终还是从眼角滑落。
“大长公主……”端着一碗羊乳红枣茶的蒋嬷嬷迈着碎步饶过屏风,抬手拨了珠帘进来,见大长公主落泪,上前柔声劝道,“从二姐儿出嫁开始,大哥儿每日都不停歇,今日大事已毕,大哥儿想必已是心力交瘁。”
不见大长公主吭声,蒋嬷嬷眼眶愈发红了,他强撑着打起精神笑道,“大长公主不想用晚膳,老奴瞧着上次大哥儿送来的红枣还有,让人给大长公主煮了一碗羊乳红枣茶,大长公主可要尝尝?今日的蒸糕也不错,不如也给您上一碟?”
良久,大长公主摇了摇头:“给阿宝送去吧!”
冯亦程看过纪庭瑜后,由已经包扎了伤口的肖若海陪着往清辉院走。
“肖若江已经带人先一步出发去南疆,沿途会陆续派人快马回来同大哥禀报消息,力求在大哥到达南疆之前,将南疆状况尽数掌握。”肖若海跟在冯亦程身侧慢半步的距离,微微颔首弯腰姿态恭敬道,“另外,大哥交代之事已经查清楚了,梁王府上那位叫杜知微的幕僚,于二姑娘出嫁那日替梁王挡刀,不治身亡。”
他脚下步子一顿,死了?!
廊间白绢素布在他眼前飘摇一晃,想起梁王那封亲笔信。
总算知道,为何梁王会出此纰漏。
梁王此人唱戏扮相入木三分,心计也深,可到底不如杜知微那般……有能掌控全局并设套谋划的能耐。
杜知微之死他的确深觉可惜,看来梁王的确是命不该绝,前生有他二妹冯锦绣挡刀,此生有杜知微舍命,活下来的总是梁王。
若梁王身边无杜知微,此人……他倒不必那么放在心上。
他回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肖若海:“辛苦两位乳兄了!”
“为大哥办事应该的!”肖若海迟疑了片刻,还是撩开衣襟下摆跪地叩首,“今日同梁王护卫高升交手,属下意欲替大哥招揽,手下容情,不成想连累三位兄弟枉死,还望大哥恕罪。”
冯亦程从未怪肖若海。
他将肖若海扶了起来,道:“乳兄早已猜出南疆之行皇帝会要我性命,所以……想我身边能够多几个得力之人相护,此番乳兄急于招揽人才……无非是想将我毫发无损带回来,不愧对父亲,我懂。”
肖若海始终弯腰俯身,姿态恭敬,听到冯亦程提起他的父亲,身子俯的更低了些,垂着泛红的眸子默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