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可从太子深信不疑的方老嘴里说出来,太子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是个人都有私心,太子自问做不到冯家人那般,只心存家国……将风骨二字刻于祖训家规之中。
尤其是面对那至尊大位,身为皇子谁不想要?
方老的话正好说在了太子的心坎儿上,在太子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他的储君之位便还有变数,尤其是父皇现在正当壮年,说不定还会再有皇子不说……其他皇子虽然都年幼,可难保父皇不会撑到幼子长大,再起了立其他皇子的心思。
他……还是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才是!
太子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虎鹰营倒是大可不必如父皇说的那般,尽数斩杀!”
唾手可得且现在就能用的骁勇悍将不要,非要再费心费力培养出一批,这不是傻么!
“正是!”方老颔首,“不过此事殿下心中有数就好,若是让陛下知道了,陛下难免会觉得殿下有不臣之心,反到对殿下不利!”
见太子点头,方老不再说这件事,顺势转了话题:“如今大事已定,殿下派任世杰先行一步去准备天降祥瑞之事。”
当日,太子写了为冯亦程请功的奏折让人快马送回大都,他想等冯亦程回到大都得知他这位太子早早便为他上奏请功,必定感恩戴德从此对他俯首帖耳。
心情愉悦的太子用了点简单的鸡汤小米粥便蒙头大睡,直至太阳快要西沉才转醒。听沈良玉回禀并未从那些晋装死士的身上查出什么异样,看起来都是晋人,可为何会同西凉在一起不得而知。
太子沉默良久,让沈良玉将尸体处理了,便不再多说。
沈良玉领命告退。
董家死士虽然不是虎鹰营锐士,可对沈良玉来说,同浴血同生死过……便是兄弟!
冯亦程带着冯锦稚与冯家军诸位将军,将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的遗体葬在荆河旁。
夕阳余晖映照着辽阔壮丽的大地山河,雄浑的翻涌的茫茫云海尽是瑰丽霞色。
冯亦程带着冯锦稚跪地三叩首,以酒祭英烈豪杰,谢他们奋不顾身,舍生忘死,救小九出虎口。
“沈良玉,放一把火,烧些枯柴树枝,回去后就禀告太子……将那些晋装死士烧了。”冯亦程道。
“是!”沈良玉起身带人去捡枯树枝。
都是从军的人,行动敏捷麻利,几个人搭把手不一会儿枯树枝就堆得和小山似的。
沈良玉专门挑拣了些湿嗒嗒的树枝,这样的树枝烧起来烟大,最好能让幽华道那边儿看到,也就可以交了差。
点了火,冯亦程牵马立在火堆旁,看着随风高低乱窜的火苗和黑烟,对身旁沈良玉开口:“今日我对太子说,你心高气傲,练兵之事上定然不许旁人指手画脚……让太子尽可听你所言,可其他事情上让他的嫡系压你一头,如此才能拿捏住你。”
沈良玉一听就知道冯亦程是什么意思,冯亦程只有如此说才会让太子觉得他是真心为太子打算,太子才会听从冯亦程所言,不让他人对练兵之事指手画脚。
沈良玉颔首:“末将明白,有舍才有得!让太子的嫡系在其他事情上压着,练兵之事太子的人才插不进去手。”
冯亦程回眸看向沈良玉,眸底含笑:“那可要委屈你做好桀骜不驯的样子,别被拆穿了……”
“末将明白!”沈良玉颔首。
如今冯家军局面困顿,一万残余冯家军,是冯家军的火种!所以冯亦程已尽他所能做出最好的安排,他们这些冯家军的老家伙们得给小帅帮忙,不能添乱。
所以,今日小帅说他桀骜不驯,他哪怕是个胆怯懦弱的人……都得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来给太子看。
篝火燃尽之时,夜色已临,明月皎皎悬于荆河那头。
冯亦程翻身上马。
明日,冯亦程就要随太子回大都城了,诸事皆以安排妥当,冯亦程也没有什么再放心不下的了。
“冯大哥!冯大哥!”
已经上马的冯亦程回头,朝声源处望去……
月色之中,萧容衍的护卫骑着匹骏马飞奔而来。
那护卫快要靠近之时冯亦程才看清楚,萧容衍护卫手里还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宝马。
萧容衍的侍卫勒马一跃而下,对冯亦程抱拳行礼:“冯大哥,奉我家主子之命……来给冯大哥送信、送马!”
说罢,月拾从胸前摸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递给冯亦程。
在月拾奉命来送马送信之时,谢荀所率领的大燕军队已经马上要拿下南燕都城了。
主子说,是冯大哥那番话,让他明白民心所向之浩瀚,也是因为冯大哥那番话……此次他们大燕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收复南燕,且他们打着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的旗号,尽得民心,列国也不好擅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燕收复故土。
月拾对冯大哥感佩之至无以言表,便越发恭敬。
冯亦程看着月拾递来的信半晌未动,冯锦稚轻轻夹了下马肚上前,扯了扯冯亦程的衣袖:“长兄!萧先生的信!”
冯亦程接过信,拆开……
信中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告诉冯亦程这匹宝马是昆天城马倌献给他的,他觉得这匹马虽然不如之前那一匹性子刚烈,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特来送于冯亦程,希望这匹马能在战场上助他,望他笑纳。
萧容衍竟然已经到了昆天城,那离南燕都城很近了,估摸着萧容衍这个护卫送信来的这段时间萧容衍应该已经拿下南燕都城了吧。
冯亦程看完,就着沈良玉手中的火把将信纸点燃。
看着火苗将信纸吞噬后,他对月拾道:“这匹宝马你带回去吧,晋国与西凉已止刀兵签订了盟约,回晋国之后我便再也用不上这样的宝马了!”
月拾一怔,抬头朝马背上坚毅又沉稳的冯亦程望去,见冯亦程眉目平和,看样子不像是客气,倒像是真不打算收。
萧容衍上一世曾对他有恩,虽然他最后没有能逃出大都城去,可萧容衍赠他玉蝉让他逃命之恩他却未忘。
大都城宫宴上出手提点相帮,对他的身份三缄其口,本以为能还了萧容衍,可他后来出手相助冯家,相救四婶,让冯亦程又觉欠他良多。
上一次,他提点萧容衍收回南燕最便捷……最不伤百姓之法,他自觉已能还了上一世萧容衍的恩德。
后来萧容衍又救了他的九弟,但九弟执拗有恩必报必,称报恩之后才会离开,所以今日他便不能再收萧容衍的马,否则长此以往两人之间还算得清楚吗?
他只愿从今往后,各不相欠。
说罢,冯亦程一夹马肚,快马冲了出去。
原本高高兴兴领命来给冯亦程送马的月拾愣在那里,他看着冯亦程驰马而去披风翻飞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脑袋,难不成是他们家主子信里写了什么惹冯家大哥不高兴了?
幽华道军营中,任世杰领了命,要先行一步去为此次三月二十八陛下寿辰准备祥瑞贺礼。
任世杰林走之前,来送任世杰的方老悄悄将他唤至一旁叮咛任世杰:“你此去除了为陛下准备寿礼之外,还要尽你所能,将冯亦程此次焚杀西凉降俘的暴行宣扬出去,让晋国百姓知道冯亦程有多阴毒残暴!”
“方老……您不是已经不怀疑冯亦程对殿下的忠心了吗?为何还要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