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陡然被一个女人打了一巴掌,脸上被指甲刮出两道抓痕,火辣辣的。
那百夫长眸子冷了下来,攥着纪琅华胳膊的手收紧,几乎要将纪琅华的手臂捏断,可纪琅华却丝毫不怵,睁着一双通红的眸子咬牙切齿看着那百夫长,带着不惜与那百夫长同归于尽的决绝狠戾。
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围观的兵士勾肩搭背笑了起来。
“怪不得拿面纱蒙着,原来是个丑八怪啊!”
“哎哟!老杜你不行啊,让个娘们儿给打了一巴掌!哈哈哈哈……”
“老杜你可把我们晋军老爷们儿的脸给丢尽了!要是个天仙也就罢了,你居然被个丑八怪给打了,哈哈哈哈!”
耳边的嘲笑声就像火辣辣的巴掌扇在那姓杜的百夫长脸上,他咬紧了牙关,恼羞成怒扬手:“他妈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可不等那百夫长的巴掌落在纪琅华脸上,就见带风而来的冯亦程拉过纪琅华,抬脚直直揣进那百夫长的心窝子里。
那百夫长被踹得狼狈向后倒了几步,险些跌倒之际被人扶住,正准备叫骂……一看是冯亦程,脸色一变喉头翻滚着站直身子,抱拳行礼:“冯将军!”
笑呵呵围在这里看热闹的晋兵,见来的是冯亦程,连忙收敛笑意立好站端,纷纷抱拳行礼。
“冯将军!”
“冯将军!”
冯亦程此次一战大胜,在军中威望极高,晋军上下无人不敬佩叹服。
有眼明心亮的晋军知道自家百夫长闯了祸,连忙偷偷跑去求援。
纪琅华用衣袖抹了把眼泪,顾不上捡地上的面纱,飞快朝百夫长冲去夺回披风,忍着恨意用力将披风抱在怀里,哽咽对冯亦程俯身行礼:“多谢小帅!”
已经回到伤兵营帐里的冯家军听到小帅来了,又都从帐内出来,谁知竟见冯亦程满眼的怒火。
他面沉如水,视线凝着弯腰不敢抬头的百夫长:“百夫长好大的威风啊!”
那百夫长额头冒出细汗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不过是见这小娘子一双眼睛生得漂亮却带着面纱,想要摘了面纱看一看真面目,谁成想竟然让冯将军给撞上了。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与这位姑娘玩笑,做的有些过火了,还请冯将军恕罪。”
听到玩笑二字,他越发火大,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又是一脚踹在那百夫长的腹部,围观看热闹的将士匆忙让开,生怕累及自身。
“好笑吗?”冯亦程眉梢抬高,怒气已然快要压不住。
他的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还有冯家军数十万将士用命护着的百姓,难道是给他们羞辱玩笑的吗?!
那百夫长被踹得连连后退,站定后又抱拳躬身不敢抬头,拳头死死握着,骨节泛白。
冯亦程又是一脚,声音拔高:“欺辱女流之辈好笑吗?!”
百夫长还未站定,随之而来又是一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恃强凌弱好笑吗?!”
百夫长再次站定,抱拳躬身,咬着牙不吭声。
闻讯而来的王喜平人还未到,听到冯亦程怒火中烧的高昂声音,忙喊道:“冯将军……冯将军!”
王喜平从人群中挤过来,朝他手下的百夫长瞪了眼,这才抱拳对冯亦程行礼,道:“冯将军息怒,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是这个杜三保的错!只是呢……这个杜三保在瓮山大战连斩西凉两个将军的脑袋,算是立了大功的难免得意忘形,好在只是调戏民女,也没有铸成大错,冯将军就饶他这一次吧!”
见冯亦程脸色越发难看,王喜平忙道:“冯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让这个杜三保给这位姑娘好好赔礼道歉!杜三保,愣着干什么?!”
百夫长杜三保上前,朝纪琅华方向一拜:“对不住!”
“冯将军,您看……要不就算了。”王喜平一向护短。
冯亦程紧握腰间佩剑,压着心口翻涌的怒火,冷着脸视线落在眼底露出喜意的杜三保身上,满目的肃杀之气,威严逼人:“照王将军所言,在晋军中……将士可以以功造过,亦可以以功抵过,那我今日便将这百夫长斩杀于此,王将军说……以我南疆取胜之功,杀不杀得了他?”
杜三保一听这话,脑门生汗跪了下来,冯亦程可是连降卒都敢杀的杀神,他对着王喜平道:“王将军,末将知错了!王将军救我,我是您的兵啊!”
“你吃的大晋百姓交纳的粮食!领的是大晋百姓交纳的税赋!你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你是谁的兵?!”冯亦程语声铿锵,“国之所以有军,是为护国安民!为军者……奋勇杀敌那是本分!论功行赏……封将封爵,难道是为了让你们持功凌辱自家百姓的?!”
王喜平张了张嘴……
“冯家军何在!”冯亦程咬牙高呼。
凑在门口看热闹的冯家军伤兵立刻上前,抱拳行礼。
“见有人辱我晋国百姓,你等身为冯家军锐士,竟袖手旁观?”冯亦程问。
冯家军伤兵张口欲解释,可一想到他们的确是袖手旁观了,又辩无可辩。
“我们数十万冯家军弟兄是为什么而死……你们都忘了吗?”他紧紧握住佩剑,如炬目光扫过冯家军伤兵,“就在数月前,凤城被围,副帅所率冯家军兄弟为拖住敌军……助凤城百逃命,战死凤城无一人退缩!疾风将军冯卿瑜率一千五百冯家军锐士应战,给百姓拼杀出活命之机,与西凉死战尸骨无存!疾勇将冯卿明所率之军死守丰县!这些冯家军兄弟全部战死,无一人存活!为何?!”
军营内,一片肃然无声。
火盆内火苗随风高低乱窜,将冯亦程阴沉至极的面色映得忽明忽暗。
冯亦程声音含怒高昂,有气盖山河之势:“四个字……护国,护民!”
纪琅华紧紧抱着怀中的披风,痛哭出声。
他又想起冯卿明一跃下马,用这件披风将他裹住时,对他说的那番话……
如果可以,纪琅华愿以下十八层地狱,换回冯卿明将军。
他紧紧咬着牙:“今日,我冯家军上至元帅将军下至同袍兄弟舍命所护之民就在你等眼前!你等……却看着我晋民受辱!对得起死去的冯家军兄弟,配与他们共称冯家军吗?!”
“这位纪姑娘,是丰县坐馆大夫的女儿,因感激冯家军救命之恩,知道我等在前方保民激战,特从丰县赶来……只为以一身医术多救几个护民护国的伤兵,为此战尽绵薄之力!一弱质女流尚且知道舍命报恩!可你们呢?!怎么对为你们包扎救治的恩人?”
“属下知错!”冯家军一受伤伍夫长眼含热泪,单膝跪下,“愿领责罚!”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冯家军伤兵悉数认错,自愿领罚。
“但凡知错的,自去领五十鞭!不知错的……此次伤愈便可自行离开!不护民者,不配为兵!数十万冯家军兄弟与晋军兄弟,用血与命守护的百姓,永远比我们命重要,容不得任何人轻视糟蹋!”
“是!”
冯家军伤兵,齐声道。
“至于你……”冯亦程回头捡起地上纪琅华的面纱,对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杜三保说,“要么脱了这身衣裳回家种地,要么自去领八十军棍,此次军功全无,从最普通的兵士做起!我记得你的名字……杜三保!王喜平将军我冯亦程眼里不揉沙子,此人之名……我会告诉张端睿将军,你若要保,但愿你承担得起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