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遭受过战火洗礼的丰县,比凤城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丰县百姓心气儿都在,就连孩童都加入到重建丰县的队伍中,干不了重活,便忙帮给大人们端茶送水。
冯亦程与冯锦稚为了方便,都脱下了铠甲,换了普通男子的衣裳。
可两人骑马入城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守城的将军知道来者是冯家军的小帅,特来祭奠丰县祭奠兄弟的,忙唤来了守城将军。守城将军姓周,对冯亦程和冯锦稚的态度极为客气,原本想陪这两人一起去祭奠,听说两人已经在城外烧了纸,周将军又请两人去府上用饭。
冯亦程推辞周将军后,突然回头看向正在下马车的纪琅华道:“那位纪姑娘,此次奔赴前线为伤员包扎,十分辛苦!日后丰县内……还望周将军多多照顾!”
周将军是个识趣的人,连忙打包票。
冯亦程见已经下车的纪琅华对他行礼,颔首点头后,已经注意到一路便装跟他们入城的人,
对周将军抱拳:“我还要在丰县看看,周将军军务繁忙,不必相陪!”
周将军连连点头:“是是是!”
冯亦程与冯锦稚进了一家生意冷清的酒楼,跟着小二进了二楼雅间,冯锦稚随手丢了块碎银子给小二打赏,让小二上他们店里最好的饭菜,还特意叮嘱快点儿,他们吃完还要赶路。
关上雅间的门,冯锦稚心跳速度极快,他快步走到窗前,视线从外面的茅草搭起的茶棚挪向城门入口的方向:“长兄……的确有人跟上我们了!那些人是先于我们到达丰县的!刚才就在下面坐着,我们进了这家酒楼他们也进来了!后面还有人……”
冯亦程给冯锦稚倒了一杯茶:“小四,过来喝茶。”
紧张的手心都冒汗的冯锦稚这才回到冯亦程身边:“长兄,太子派人跟着的情况下,真的能见九哥吗?九哥的腿……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冯锦稚担心冯卿雲不方便移动,要是被太子的人抓了一个正着,九哥怕是活不成了。
“别怕!”他望着神容紧张的冯锦稚笑容从容温和,抬手将冯锦稚鬓边碎发拢在耳后,“不会有危险的,你相信长兄……长兄不会将你们置于险地!”
凤城祭奠父亲的时候,和肖若海短暂的一面,让冯亦程大胆做了一个大胆冒险……但绝对有把握的决定。
秦尚志按耐了这些日子没有找他,大概是因为没有想透他带着那些死士和虎鹰营去秋山关到底做什么,聪明人都自负,他大约是想要想明白了再来找他谈。
可已经几天过去了,秦尚志应该已经按耐不住,且就算他能按耐住细细琢磨,他亦是可以在出发来丰县之前去找他。
重生回来到如今,哪怕冯亦程暂时护住了冯家,大胜西凉云破行,他都从未因此而松一口气,他一直都让自己保持紧迫和清醒。
仇恨是胸腔里不灭的熊熊烈火,祖父遗志是心中滚烫沸腾的热油,时刻提醒着他……要珍惜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能愧对上让他回来的这份怜悯,他要谨慎,要稳妥,不可涉险,不可冒进。
他不能将他必需用命去守护的家人们,陷入到危险之中。
他捏了捏冯锦稚被晒黑的清瘦小脸:“一会儿好好吃饭!”
大约是长兄温润平和的声音太让人安心,原本手心冒汗的冯锦稚情绪竟也缓缓平静下来。
“可是怎么见九哥啊?”冯锦稚还是忍不住追问。
凤城外面见面的时间非常短暂,冯锦稚负责放风……所以不知道肖若海同长兄到底是怎么商议的。
“不用着急……”
冯亦程话音刚落,就听到小二又带了一拨人上楼,语气熟稔:“公子放心,您订的雅间今儿早上收拾妥当后就谁都没让进去过,今儿个怎么就您一个人,怎么不见王公子来?求到纪神医帮忙看腿了吗?”
“没有!”熟悉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纪夫人经不住我们哀求,告知我们纪神医去幽华道找儿子了,所以……我们大概扑了一个空!”
冯亦程倒水的手一顿,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不多时,小二给冯亦程冯锦稚上了菜,就退了出去……
雅间内的红木软榻处突然传来声响,冯锦稚下意识按住自己腰间的小匕首,睁大了眼静看向白亲眼。
“别怕……”冯亦程安抚冯锦稚,“好好吃饭!”
说完,冯亦程起身走到红檀木软榻旁边,屏息将软榻推开……
正在吃饭的冯锦稚睁大了眼,他清清楚楚看到那软榻背后竟然有一个能通过一人大小的洞,正连着隔壁的雅间。
一身绸缎衣衫的肖若海就蹲在那洞口,随着冯亦程推开软榻从那便钻了过来。
“大哥,四姑娘……”肖若海声音压得很低。
冯锦稚放下碗筷,急急走过去往洞那头看,却空无一人,不见九哥,他回头正要问,就听长兄的声音传来。
“不是说小九已经在丰县了吗?”
“大哥,今天一早我去九少房间,发现九少和沈姑娘离开了……”肖若海咬了咬牙道,“是肖若江帮着他们走的。”
冯亦程身侧的手收紧:“留信了吗?”
“口信。”肖若海抿了抿唇,“九少说,他不想让大哥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他要去盘罗山……找七少的师傅顾一剑!”
他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冯锦稚亦是睁大了眼:“为什么要去罗盘山?!那里有多危险九哥不知道吗?!”
曾经冯卿玦的师傅顾一剑见过冯卿雲,意图收冯卿雲为关门弟子,可冯卿雲桀骜不驯并未答应。
冯亦程身侧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来,眉目间有了笑意:“我知道了……”
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
不愿意双腿残疾的面目见他,更不愿意被他庇护,所以要重新开始找出路。
所以他的九弟,还是那个骄傲又不服输的冯卿雲,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挫折击垮。
这一次想见小九一次,无非是因为担心那个傲骨少年会被击垮!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小九说,看来……是不需要的!
冯家人可身死,但……精气不能灭,硬骨不能折,锐气不能沉!
祖父的教诲仍在耳边,他湿红着眼眶,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是他弱看了他的弟弟,冯家的好儿郎,没有一个是能被挫折和困苦压垮脊梁骨的。
他期待着将来回来的九弟冯卿雲,他必当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长兄……”冯锦稚看到冯亦程红了眼眶的样子,拽了拽冯亦程的衣袖,“长兄你别难过,我去把九哥追回来!”
“不用,我只是高兴……他没有消沉,阿雲是我冯家的好儿郎!”冯亦程看向肖若海笑道,“乳兄,这场戏做完,劳烦二位乳兄去追小九,替我……照顾他!让他必不有后顾之忧,尽可做他想做!冯家有我们在,告诉他冯家所有人都等他回来!”
“是!”肖若海红着眼抱拳。
“去吧!可以让人上来了……”
“是!”肖若海镇定自若道。
可冯锦稚就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别怕一场戏而已,没有危险!”冯亦程抚了抚冯锦稚的脑袋,“去吃饭!”
冯锦稚点了点头,看着肖若海从那个洞钻过去之后,帮着冯亦程将软榻推回去后便坐回桌前乖乖吃东西。
此时,已经更换便装同张端睿在丰县城外等候的太子,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