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是大哥,我占祖宅这事儿……也是你准了的啊!”
族长朝五老爷的方向瞪去,五老爷面色难堪的躲开族长视线,在椅子上坐下,气得拍桌子:“这个冯亦程就不是个东西!”
五老爷气呼呼说:“上次岐云被劫匪劫了,他们不管!这次竟然还害得我们族内晚辈被抓!他们大都冯家已经没有了男丁,按道理说所有家产就应该充入族内,我还给他们留了一半让他们住,他们竟然恩将仇报!”
“五叔,既然你觉得祖宅应该充入族里,你早怎么不在族里说,非要等到人家修缮好了祖宅,这才悄无声息又搬了进去,我们族里谁也不知道?合着充入族内就是让你一家占便宜?现在好了……便宜你们家占!罪过却要我们家孩子担!凭什么?!”有厉害的妇人冲着五老爷喊道。
族长听到妇人尖锐拔高的嗓音,脑袋嗡嗡直响,攥着拐杖用力敲地板。
“吵什么吵!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得想办法赶紧将孩子们给救出来!”
“是啊!族长这话不假,是要赶紧想办法将孩子们救出来才是!”族长的儿媳妇用帕子捂着嘴哭出声来,“咱们冯氏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这都做的什么孽!”
“可不是!族长,这必须要让大都城冯家给个说法,把人给我们放出来!还有我们这些孩子进牢狱受的苦,他也必须做出补偿,否则……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五老爷咬牙切齿。
一直立在门口的冯卿平咬紧了牙,对祖父和家族亲眷心寒至极。
他掀开帘子扶着门框进门道:“大都城冯家的孩子,年满十岁便上战场历练,堂兄弟们整日吃喝玩乐,鱼肉乡里,如今不过是进牢狱为自己所做的错事恕罪,怎么就不行了?!各位长辈不反躬自省,反到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威胁镇国世子救人……给你们补偿?!”
冯卿平心口起伏剧烈,什么时候他的族人变得如此贪婪、自私,狂傲自大,蠢得让人头皮发麻,痛心疾首。
冯卿平视线扫过满室因为他吼声一时愣住的长辈:“祖父与各位宗族长辈,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宗族错在哪里?!”
“朔阳冯氏之所以能在朔阳横行霸道,全然是因为大都冯家得势!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警醒!镇国世子向祖父要本该就是大都冯家的房契,祖父不给,所以……镇国世子就不让朔阳冯氏再借大都冯家的势!这是镇国世子给宗族的警告,宗族之人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镇国世子就会彻底舍弃宗族,届时……再看看我们宗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冯卿平声嘶力竭吼完,竟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这眼泪是为他自己,还是为这已经腐朽的冯氏宗族。
看着这一屋子满心贪欲毫无风骨的冯氏宗族长辈,他不知为何曾经慈爱的长辈,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内心丑陋让人不忍直视。
这冯家,也不再是他曾经引以为傲得冯家。
这冯氏宗族,离大都冯家相差的已经太远太远。
大都冯家,继承了曾经冯氏先祖的志向和风骨,而他们朔阳把家……从他们的族长开始腐烂,烂到了根里。
冯卿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镇国世子一定会舍弃这如蛆虫般寄生在大都冯家身上,却还要对着大都冯家耀武扬威的冯氏宗族。
“阿平!你怎么说话呢?退下!”冯卿平的母亲呵斥道。
“你这孩子说话未免也太夸大其词了,舍弃宗族?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谁舍弃宗族的,哪怕就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也绝不敢舍弃宗族为人诟病!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五老爷瞪着冯卿平,责问冯卿平的母亲,“平时是怎么教孩子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被宗族舍弃的子嗣,哪有舍弃宗族的人?”有人帮腔。
冯卿平闭了闭眼,竟生出一种众人皆醉的悲凉感,他哑着嗓子道:“位高权重者,不能舍弃宗族,是因为指望着宗族子弟能够科考为官,在朝堂之上多个血脉相亲……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帮手。而家中位卑的子嗣不能舍弃宗族,是因为指望着宗族多加照顾。”
“可我们朔阳冯氏宗族呢?朝廷之中,宗族无官……这些年完全仰仗大都冯家威仪,就更别提能够在朝中帮到大都冯家。虽然说大都冯家如今都是孤儿寡母,但嫡长子冯亦程,同四姑娘冯锦稚,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县主,即便是离了冯氏宗族他们照样无人敢欺!可冯家宗族敢说……离了镇国世子和高义县主,还能在朔阳城过得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吗?”
“这些年,镇国王宽纵,可咱们宗族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全都跟猪油蒙了心似的!冯氏宗族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是大都城冯家需要仰仗我们宗族过活?”
“冯卿平你放肆!”五老爷用力拍了下案几,“你疯魔了不成!怎么和长辈说话?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礼仪孝道的?!”
冯卿平连看也不看宗族五老爷,只望着族长高声道:“我曾听祖父您亲自说过,当初堂祖父镇国王要带宗族满十五的孩子去沙场历练,各家都不愿意,用尽了各种手段就是不让族内的孩子去!”
“后来族里说要孩子们专心科举,镇国王也给族里重建族学,重请学问斐然的先生,可放眼偌大一个冯氏宗族,却连个贡生都没有出过。是冯家的子嗣不够聪明吗?”
冯卿平摇头:“不……不是!是因为冯家子嗣仰仗大都冯家过得太好,所以失去了上进心,失去了志向!这种懒惰、贪婪、安于享受的散漫是会传染的!”
“冯家原本好学上进的子嗣,看到不学无术的堂兄弟胸无点墨照样生活滋润,看到大都城镇国王一家,用鲜血和命在沙场拼杀,自家子嗣死于战场,却让宗族之人扒皮吸血,谁又愿意成为第二个镇国王,让全家被宗族如此压榨?!”
冯卿平喊得脸红脖子粗,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
但平日里,这些话他的父亲不让他说,说了就是忤逆尊长!
今日,他若再同父亲一般,对这些事看透不说破,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宗族自寻死路。
“祖父、各位堂祖父、堂婶们,你们这就端着架子,去大都城冯家要说法,要补偿吧!”冯卿平声音无力,“就这么宽纵冯氏宗族的子嗣任意妄为,为非作歹!将整个冯家都毁了吧!”
冯卿平说完转身,扶住小厮的手,拖着跪了一天一夜酸软无力的腿离开。
“大哥!你看看!你看看这冯卿平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五老爷转头看着族长气急败坏道,“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您这个祖父!”
族长难见的沉默未语,竟认真思量起孙子的话来。
的确,就算是再位高权重者,也从无舍弃宗族的前例。
可子嗣不能弃宗族,这并非是律法,虽然没有过……但不代表冯亦程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冯亦程可是连西凉十数万降俘都焚杀人,可见其杀伐决断的魄力有多大。
想到若冯亦程舍弃宗族的后果,族长猛地握紧了手中拐杖。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老五,你们一家子今天立刻搬出祖宅,回你们自己的宅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