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先行找祖母,祖母不允……长兄便是你的退路。祖母允了,以留你身边侍奉为由,孝道在前,谁能说一个不字?”
冯锦瑟发亮的眸子望着冯亦程,用力点头。
“日后,若你心中有期望所达成的目的,想清楚你所想要的结果,找到其中关键,谋定之后……再好好想想成与不成带来的两种后果,若是不成……必要有力挽狂澜之手段,或后招。切记为稳妥记,定要避免节外生枝,横生枝节,以免与你最初所期相差太远。”
冯亦程所言有些深,冯锦稚却听得明白,他站起身对冯亦程长揖一拜:“锦瑟谨记长兄教诲。”
望着幼妹,冯亦程不知幼妹早慧到底是不是好事。
他对冯锦瑟笑了笑:“你记住,在林氏江山安稳的前提下,祖母必会拼尽全力护住冯家,所以祖母必需确定这卢姑娘能为冯家所用,你若与祖母坦白,愿为祖母分忧,祖母必会应允。”
有长兄这句话冯锦瑟便有信心多了,冯锦瑟对长兄一拜,朝祖母的长寿院跑去。
冯亦程相信,祖母用这个卢姑娘,是因为宫中那个秋贵人是梁王的人,这才兵行险招,因为祖母比冯亦程更清楚,冯家如今前路多难,
若是有一个脑袋清醒又早慧的冯家子,能在卢姑娘身边替祖母盯着卢姑娘,祖母必然能放心不少。
冯亦程一回清辉院,就被冯锦绣拽住问宗族之事。
“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从后面角门出。”他笑着对冯锦绣道,“前面正闹着呢!”
冯锦绣惊得站起身来。
“你坐下……”他拉着冯锦绣坐下,“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一惊一乍的。”
“长兄你就让他们闹?”
“闹……是我让郝管家引着他们闹开来!闹得越大越好!”他不瞒冯锦绣,“如此,才能让百姓知道,朔阳冯氏宗族这些年为祸朔阳,我大都冯家不知情,也算是……为以后彻底与宗族划分开,起个头。”
冯锦绣沉默了片刻:“宗族原本都是血脉至亲,本应族人蒙难便出手相帮,可这些年来……宗族如同附于我们冯家头顶的蚂蝗,冯家蒙难不曾帮扶,反到趁火打劫!若是能与朔阳宗族划分开,倒也是见好事。”
他点了点头:“此事你不用费心,好好养胎。”
冯锦瑟去长寿院待了一个时辰之后才从长寿院出来,大长公主果然准了冯锦瑟留在大都同卢姑娘学习医术。
冯锦瑟踏出长寿院的门槛,紧紧绷着的脊柱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眶湿润,他总算也能为这个家做一点什么。
冯锦稚听说宗族族老在镇国世子府门口闹事,差点儿沉不住气提着鞭子杀出去,硬是被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灵翠给劝到了清辉院。
冯锦稚进门之时,冯亦程正和佟嬷嬷商量明日去探望恩师关老先生准备的礼品。
四月十二,关雍崇老先生大寿。
冯亦程有孝在身,为避寿宴,便打算提前一天去。
看到冯锦稚气呼呼进来,冯亦程将他给恩师寻到的孤本竹简放入箱子中,吩咐春桃:“去给四姑娘上杯菊花茶清清火气。”
冯锦稚行礼后自己找了绣墩坐下:“宗族的人太不要脸了!竟然还敢在世子府门前闹!”
他笑了笑道:“闹大了,日后告罪祖宗自除宗族才不会被世人诟病!安心坐着吧!”
冯锦稚眨巴了下眼睛,眉目间露出喜意。
端着菊花茶打帘进来的春桃,行礼后道:“大哥,四姑娘,银霜回来了!”
冯锦绣才刚带着银霜走了没多久,怎么银霜又回来了?
“让他进来。”冯亦程道。
“是!”春桃给冯锦稚上了茶,迈着碎步出门对银霜招了招手。
银霜进门,规规矩矩行礼了,忙将揣在怀中的信拿出来递给冯亦程。
“辛苦银霜了!”冯亦程笑着接过叠的整齐的纸条,一边拆纸条一边对春桃说,“带银霜去吃点儿点心。”
“二姑娘还在茶楼嘞……”银霜对冯亦程露出白牙,憨憨笑着,“等我回去,二姑娘给我桂花糕吃。”
“好!去吧……路上小心!”冯亦程叮嘱银霜。
“哎!”银霜应声。
银霜转身要走时,冯亦程突然又唤住了他。
银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冯亦程,只听冯亦程道:“二姑娘怀有身孕,身边不能离开你,以后送信派旁人来,你要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我知道你青竹姐姐教了你些功夫,我将二姑娘托付给你了,请你一定护好他和孩子。”
“青竹姐姐说了,让我听大哥的话,我一定听话!”银霜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冯亦程笑了笑:“以后,你听二姑娘的话!”
“嗯!二姑娘对银霜好!银霜也听二姑娘的!”
“去吧……”
银霜点头匆匆跑出清辉院,他要去守好二姑娘,大哥说了……寸步不离。
冯锦稚放下茶杯伸长了脖子往冯亦程手中的信上看:“二姐有什么着急事,刚走就让银霜送消息回来?”
冯亦程还未看完信,门外就报说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和魏忠一同来了。
他猜,祖母派蒋嬷嬷魏忠前来要说的,和冯锦绣送回来的消息相同,都是——燕沃大饥荒。
“让蒋嬷嬷和魏忠进来。”冯亦程将信递给冯锦稚。
冯锦稚忙接过细看。
蒋嬷嬷与魏忠进门行礼之后,蒋嬷嬷看了眼还坐在冯亦程身旁看信的冯锦稚,似乎犹豫此事该不该让冯锦稚知道。
“嬷嬷前来,可是为了燕沃大饥荒之事?”冯亦程神容平淡,“此事不出一个时辰,大都城便会人尽皆知,说吧。”
言下之意,不必瞒着冯锦稚。
冯锦稚抬眼,眼睛落在魏忠身上。
魏忠随即上前,恭恭敬敬开口:“燕沃去岁七月大旱,其县令闵中盛……因岁末便能荣升郡守,不愿中途出什么岔子,便瞒报灾情。南疆之战征粮,更是将百姓家中掏空。等新任县令上任之后,闵中盛强压县令收拾烂摊子,不许上报灾情!”
“大约,闵中盛原本指望燕沃能缓过来,谁知冬季燕沃又逢雪灾,三月暴雨连下一月,引发水患,良田被淹,颗粒无收,官府迟迟无粮赈灾,难民四处逃生,涌入平阳、广陵、洛鸿和胡水,难民所到之处树皮不存,已引发十数起人命案,四方县令这才知燕沃饥荒,此时折子已经送入宫中,听说太子也已入宫。”
燕沃倒是离大燕不远。
冯亦程点了点头:“知道了……”
魏忠对冯亦程行礼后,规规矩矩退到蒋嬷嬷身后。
他看着低眉顺眼的魏忠,知道祖母这是让魏忠来显示他的能耐,好让他收用魏忠。
“魏公公十分当用,以后有你留在祖母身边照顾祖母,我们回了朔阳也能放心不少。”冯亦程说。
蒋嬷嬷唇瓣动了动,大长公主话还未同冯亦程说,就先被冯亦程堵了话头,蒋嬷嬷只能带着魏忠行礼离开。
“长兄……”冯锦稚有些不明白,侧头看向冯亦程,“二姐送来的消息,可没有那个魏忠查的详细,既然这人如此得用,长兄为什么不留下用呢?”
“有句老话,叫忠臣不事二主,魏忠……是个忠心的,放在我身边得用是得用,就怕关键时刻要掣肘,还是不要给自己身边留个变数的好。”冯亦程端起茶杯徐徐吹了吹杯中起伏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