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心中情绪翻腾,虽然冯威霆不在了,可是这大都城冯家的底蕴还在。
有族老想起族长的儿子冯歧云被劫的那些银两,只觉得牙疼不已,看起来冯歧云是上了大都冯家的当,上一次冯家所为变卖产业之事,根本就没有动到大都城冯家筋骨。
隔着碧玉珠翠镶嵌的珊瑚楠木屏风,能隐隐看到端坐于内室的大长公主正拨动着缠绕在腕间的佛珠,一旁沉香木小几上搁着三脚鎏金瑞兽香炉,袅袅升起一缕细白烟雾,满室都是厚重深沉的檀香味。
“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世子虽然贵为世子,可也是冯氏子孙啊,怎么能不盼着咱们冯氏好,反到要周大人将堂兄弟们关入大牢之中?!即便是阿节他们那些孩子不知深浅冒犯了世子,看在是自己人的份儿上,世子也该海涵一二才是!怎么就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族长还在絮絮叨叨同大长公主抱怨,大长公主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并不搭腔。
“董氏作为冯氏的媳妇儿,张口就是要告罪祖宗自请出族,出族这是儿戏?如今大都冯家孤儿寡母,就是董氏要出族,宗族又如何能忍心让他们孤儿寡母出族?真的让他们出族了,这天下百姓还不戳断冯氏宗族的脊梁骨?”
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族长也是说的口干舌燥,想要喝口茶,这才发现大长公主根本就没有让人给他们上茶。
大长公主搁下手中青花撒金的茶杯,温和地开口:“大都冯家……是欠了宗族的了?”
族长一脸错愕。
“我这老太婆子还是晋国的大长公主,还没死!你们……就敢欺负到我儿媳孙子的头上,将来我这老太婆子要是死了,你们还不得将我这些孩子囫囵个吞了?”
大长公主面色未改,就连声音都因吃斋念佛久了透着股子心如止水的平静。
拨动佛珠的声音,同大长公的话音一同传来,惊得族长连忙扶着拐杖跪下:“大长公主明鉴,宗族绝无此意啊!”
族老们也连忙跟着族长,给大长公主跪下请罪。
“宗族心里清楚,这些年仗着大都冯家的威势得了多少好处,也清楚若是没了大都冯家……朔阳冯氏未来的路艰难,便不要在我这个老太婆子面前耍什么花枪,说什么漂亮话,来糊弄我,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
“大长公主,我等绝无此意啊!”
大长公主闭着眼,还是那副镇定从容的模样:“我纵你们在镇国世子府外闹了两起子,之后又让贴身嬷嬷恭恭敬敬将你们请进来,你们可知道……为何?”
族长搁着屏风看着内里,双鬓银丝梳的一丝不苟,端庄持重的大长公主,皇室威仪十分逼人。
族长一叩首,忙说:“大长公主胸襟宽阔似海,自然是……希望宗族和睦!”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老身是个妇道人家,心胸……小得很呢!宗族在镇国世子府门外闹,不就是为了让满大都城甚至是天下人知道,镇国世子是个不仁不义,是不伸手助冯氏宗族的小人吗?镇国世子是冯家人,可老身不姓冯。”
“若今日……老身这大长公主之尊,当今圣上的亲姑母,被你们气出个三长两短,镇国世子出于孝道……一怒之下告罪祖宗自除宗族,可还有人说三道四啊?旁人怕只会说,宗族连我这个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一个世子。”
大长公主还是那副不冷不热,不悲不喜的腔调:“又或者,趁这个机会,我这个当朝大长公主与冯氏正统嫡支的嫡长子镇国世子……请开祠堂,废族长和各位族老,将诸位与诸位的子孙除族,又可否啊?”
大长公主毫不在意的态度,仿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间,一念……朔阳冯氏宗族升天,一念……朔阳冯氏宗族地狱。
这些人犹如蝼蚁,大长公主根本就未放在眼里。
“官场上的风向,向来是揣摩着皇家的人的心思吹的。你们说,朔阳的父母官,可还敢放出冯氏宗族的子嗣?可敢同我这个大长公主作对,与镇国世子作对吗?”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问,“这两条路……你们觉得哪一条好啊?”
“大长公主!”族长猛地抬头,“镇国王冯威霆最大的心愿,便是咱们冯氏一族兴旺啊!”
大长公主点头:“是啊,所以才纵容了你们这么多年,可做人呐……总要懂得见好就收,你们不知道好歹,污我孙儿名声,就是冯威霆还在……也是断断不会轻纵的!”
蒋嬷嬷抬眼看了眼屏风那头满脸惊恐的族长,眼神冷冽。
说到此处,大长公主唤道:“蒋嬷嬷……”
立在大长公身旁的蒋嬷嬷应声:“老奴在!”
“让魏忠飞速去传太医,就说大长公主被气焰嚣张的宗族逼迫,气得吐血后一头栽倒在榻上,让太医来救命。”大长公主慢条斯理道。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不可啊!如此宗族就没有活路了啊!”
“大长公主我等知错了!万万不可啊!都是一家人不必闹到这个份儿上!”
宗族族老慌忙跪求哭喊,见蒋嬷嬷从屏风之中出来,跪向蒋嬷嬷的方向,想要阻拦蒋嬷嬷。
可蒋嬷嬷冷漠的视线扫过宗族的族长和各位族老,出门唤了魏忠过来。
大长公主还在喝茶,族长已经叩首求饶:“大长公主求您开恩啊!宗族这些年在镇国王帮扶之下越来越好!大长公主要顾及镇国王的心愿,不可如此对宗族啊!”
大长公主已不愿再和宗族之人多言,对一旁侍婢开口:“让卢平带人过来,他们丢出镇国世子府,不必手下留情。”
“大长公主开恩啊!大长公主开恩啊!”
大长公主身份高贵,不愿意同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多言,蒋嬷嬷有些话却不吐不快。
蒋嬷嬷双手交叠的小腹之前,声音中带着凌厉:“这些年宗族仗大都冯家威势在朔阳作威作福不说,犯下罪行无数,此次族长的弟弟更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强占祖宅!污镇国世子与太子清誉!当真是这些年冯家对朔阳宗族太过宽纵,纵得朔阳冯氏不知道天高地厚,真当能踩在我们冯家头上!”
族长慌了神,向前跪行几步叩首道:“大长公主,我等知错了!待我返回朔阳定然好生教训胞弟!还请大长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宗族!到底是血脉同源的亲眷,还请大长公主给宗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冯亦程到底是姓冯,对他这位冯氏族长还留几分颜面,董氏在他面前是晚辈,要不是涉及到自己孩子的名节,手段也不会如上次那般不留情面!
可大长公主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嫡女,又非姓冯,虽是冯家媳妇儿可地位太过尊贵,若是大长公主不顾念冯威霆对宗族的情分出手,宗族还有什么指望?!
廊庑之中,冯锦稚拳头紧紧攥着,顿时觉得扬眉吐气,长长呼了一口气,高兴道:“祖母这可厉害了!要我说这朔阳宗族的族长和族老们可真够蠢的,连蒋嬷嬷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反到不知道!”
冯亦程垂眸理了理禁步,眸色冰凉沉着:“是啊,所以他们是才小人。”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