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左相李茂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儿子的腿,而是全家甚至九族的性命了!
想起冯亦程临走前,那冷漠入骨的眼神
想起他那句让他在日落之前想办法解释此事,还不能伤到冯家,否则就要他们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去和陛下还有阎王爷解释那些信,左相不由脊背发寒。
这是什么道理?把他儿子双腿打断,还得他来想办法解释此事!
左相闭了闭眼,几不可闻的摇头,不能乱。
他攥紧拳头,强压下怒火和恐惧。
冯亦程手段狠辣,做事果决,若是他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怕是冯亦程真的会将信交到陛下那里。
毕竟,将那些信交上去,对他们冯家来说是大功一件,可对他们李家来说可就是祸遗九族了。
左相手下的两位幕僚也是大感意外,没想到镇国世子出手如此狠绝,丝毫不留余地。
可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镇国世子手握左相把柄,又是连十万降俘都能眼睛不眨,顷刻焚杀之人,又怎会忍气吞声来找左相讨价还价?
如此看来,原本镇国世子只是不想左相相助曾经意图攀诬镇国王,结果他们以高义世子的终身大事试探,触怒镇国世子的逆鳞。
这事要是放在他们身上,前脚刚刚警告过,后脚拿人便打自家妹妹的主意,他们也会勃然大怒。
只怕在镇国世子那里,还以为左相是在寻衅,自然出手毫不容情。
青衫幕僚反复搓手,神容略显焦急:“镇国世子要求在日落之前解释清楚,可如何解释镇国世子打断了六公子的腿?还那么兴师动众,堵住了左相下朝去路,将浑身是血的六公子丢在左相马车前,怎么看都太过猖狂了!”
白衣幕僚眉头紧皱,思虑半晌,抬头道:“为今之计,只能是委屈六公子了!”
“如何委屈?”李茂问。
于李茂而言,儿子的委屈甚至是儿子的命都大不过全家的命,大不过九族的命。
“相爷,不如便将上个月六公子做下之事,公布于众。”白衣幕僚表情郑重,“大都冯家素有爱民如子之称,六公子犯错,左相夫人帮着扫尾,镇国世子大义揭发,当然免不了会被御史台参一本,可这远比那些信被送到陛下面前要好。”
李茂脸色铁青,沉着脸细细思考。
白衣幕僚见李茂并未拒绝,便说:“若是相爷拿定主意了,便进宫面圣,自称教子不善,出事之后夫人更是隐瞒相爷,擅自处置将事情扫尾干净,若非苦主求告无门,巧遇镇国世子,镇国世子知晓后查出真相,才有了今日之举”
“也不妥!”青衫幕僚认真道,“镇国世子要求是不能伤到冯家,可若是如此说百姓会议论,镇国世子为何不将查到的证据上交官府,届时镇国世子发怒信一旦送入宫中,相府灭顶之灾!”
青衫幕僚转头望着李茂:“相爷要想相府平安,稳妥计,不如入宫请罪。对陛下照实称是您替六公子扫尾,之后相爷日日愧疚彻夜难眠!今日镇国世子将六公子双腿打断送到相爷面前,是怕将六公子交入官府,官府惧怕相爷之威六公子还是会安然无恙!也是为了让相爷明白法理昭昭!”
见李茂还有所犹豫,青衫幕僚高声道:“相爷,要知置之死地方可后生!此事若是不伤六公子,不伤相爷,便无法满足镇国世子的要求!相府危矣!且镇国世子给的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我们细细思量计较了。”
李茂手指攥成拳头,用力砸在面前案几上。
憋屈,真的没有比他更憋屈的左相了!
冯亦程打断了他儿子的腿,他竟然还得要为护冯亦程的名声!
且今日冯亦程这一番动作下来,他不但反击反而服软,定会有人猜到冯亦程手中或许握有他的把柄,比如吕相!
吕相多年来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暗地里经常同他作对,若是吕相暗中找冯亦程合作,开出令冯亦程心动的条件,难保冯亦程不会同吕相合作,倒是他又该如何。
可眼下李茂顾不得那么多了,冯亦程给的时间紧迫,先解了眼前之危再说。
李茂咬着牙下了决断:“将诚意给足了冯亦程,就说他查到了实证,派人交到府衙,谁知近半月过去却了无音讯,一问才知,他派人送去的实证被销毁,这才有了今日打断明堂双腿之事。”
“本相进宫,其他事情交于二位!可此事顺了冯亦程的意了结,却会留有后患!本相在此大辱面前,不报复却服软!大都城内聪明人太多,定会有人会猜出本相有把柄在镇国世子手中,若来日本相仇敌与镇国世子合作本相死无葬身之地!”
李茂对两位幕僚拱手:“所以有劳二位要好好替本相想想,今日之后,该如何行事”
冯亦程刚回清辉院,便吩咐卢平派人回朔阳通知周县令,他大约本月二十五到朔阳,处理冯氏宗族之事。
卢平走了才半盏茶的时间,冯锦稚就跑来了。
“长兄,这么大快人心的热闹事,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就应该让我用鞭子把李明堂给抽开花了!”
春桃给冯锦稚上了茶,颇为忧心立在一旁道:“大哥,就这样打断了左相府公子的腿,还丢到左相车驾之前,百姓会不会觉得咱们镇国世子府太嚣张?对咱们镇国世子府有看法”
听春桃这么一说,冯锦稚也觉得今日高调张狂的行事作风,似乎和长兄平日里的性子不符:“长兄,不会出事吧?”
“有恃才能无恐。”他望着冯锦稚道,“反之,无恐是因为有恃,做的越是嚣张,李茂才会越是忌惮。”
他端起茶杯,又低声道:“至于百姓间的的看法如何,这是左相应该想办法引导的事情,以左相的能力必然会安排妥当,我们就坐着看吧!”
如冯亦程所言,刚过申时,左相李茂入宫请罪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原来,左相徇私枉法,为其子掩盖强逼妇女,逼害人命的罪行,让苦主告官无门。那苦主府衙门前失声痛哭之事,百姓中还有人记得。
后来镇国世子偶闻此事,派人去查证,得到证据之后上交官府,谁知官府畏惧左相之威竟偷偷将实证销毁。
堂堂帝都,竟发生如此不堪之事。
这才有了镇国世子打断左相之子双腿,丢在左相车驾之前之事。
百姓交手称赞,不免又想起镇国世子曾于长街之上,棒打欺凌百姓的冯家庶子,又因四姑娘冯锦稚对去冯府闹事的奸滑之徒挥鞭,而罚了冯家四姑娘。
纷纷感叹大都城冯家人拳拳爱民之心,当真是将百姓当做骨肉血亲,并非说说而已。
左相纵容子嗣欺凌百姓,官府都不敢管,可镇国世子却管了。
左相李茂,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称替儿子掩盖罪行后,日日被良心谴责,深觉愧对皇帝信任。如今镇国世子将此事查出,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羞愧难当,特来请皇帝降罪。
皇帝一向信任李茂,气恼归气恼,却不知道为何竟然同李茂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左相李茂的儿子被冯亦程盯上了,就被冯亦程打断了腿。
皇帝的儿子也是被冯亦程盯上了,然后冯亦程就将皇帝逼得,不得不将嫡子信王贬为庶民,发配永州。
可是,这世上就算是普通百姓家,孩子多了也会出一两个不肖子孙,谁家老子不给自家儿子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