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月拾唤了一声,连忙收伞,驰马跟上。
萧容衍回朔阳刚买下不久的宅子,管事见萧容衍衣衫微湿,忙让人备姜汤和热水,为萧容衍沐浴。
书房外,月拾敲了敲门:“主子,大魏的消息!”
萧容衍眸色一敛:“进!”
月拾将门推开,携一黑色披风男子进屋,那男子全身湿透,寒气裹身,对萧容衍行礼后,双手捧着竹筒送于萧容衍面前:“主子,大魏欲调兵攻我大燕。”
男子捧着竹筒的手心被缰绳磨出的一片血迹,双眼通红,眼下乌青,嘴唇干裂,脸颊脏污,一看便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而来。
“给张岩拿水和点心来。”萧容衍一边拆竹筒一边道。
张岩接过月拾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往下灌,一碗接一碗,也顾不上礼仪,抓了点心就往嘴里塞,几度被呛着,好不狼狈。
竹筒里是一张薄薄的纸张,萧容衍一目十行往下看。
戎狄如今分裂为南戎和北戎,南戎得知大燕派兵助北狄之后,便派使臣向大魏求援,大魏探得知大燕已将兵力尽数调往戎狄,收了南戎的厚礼,举兵压境,意图在大燕主力尽在戎狄之时,吞下大燕刚刚收复不久的南燕沃土之地……
事态紧急,已不容耽误,萧容衍将手中薄纸点燃,起身命人将王九州唤了过来。
他双眸深沉镇定,一边更衣一边吩咐道:“让人备马,派一队人随我即刻出发赶往大魏。张岩留下,今日好生休息,之后随你负责与冯家接洽矿山之事,你交代妥后,立刻赶往大魏不得有误。”
王九州连连称是,拿了披风给萧容衍披上:“主子,回大魏万事小心。”
萧容衍去魏国王九州头一次没法跟着,心中难免担忧,可他知道矿山之事也需稳妥之人负责,他得替主子留在这里。
披上披风,萧容衍转头望着王九州,抿了抿唇道:“若是冯大哥问起,就说我回大魏有急事。”
王九州颔首:“小的明白,主子放心。”
冯亦程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开矿之事,要隐人耳目势必得费一番功夫,他打算就地炼造兵器,倒也不是费神的事。
只是,此事应当交给谁去做?
沈青竹他信得过,可青竹年纪太轻镇不住场子,也并非是这方面的能人。等母亲和婶婶他们回来,冯府平安离不开卢平,宗族之人……他只敢将明面上练兵之事交给他们,旁的他是信不过的。
郝管家世世代代都在冯家当管家,往那一站旁人便知道这是大都冯家之人,不合适。
魏忠是个能人,但冯亦程绝不敢放心用。
眼下可用的,便是冯家忠仆刘叔刘望安,可刘叔年纪大了……
人手到用的时候,便知短,这才是冯亦程让卢平回朔阳之后开始培养可用之人的缘由。
他人尚且还在冯家,就已经深觉人手短缺,不知道锦桐和阿玦身边又是什么样子。
此事便先让刘叔接手,日后再让合适的人替换。
大事定下,冯亦程翻了个身,闭上眼……听着窗棂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眼前莫名浮现萧容衍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心也如唇瓣相触那一瞬般激烈跳动了起来。
守夜的春桃听到冯亦程跟烙饼似的翻来翻去,低声问:“大哥,可是认床?”
“什么时辰了?”冯亦程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回大哥,刚刚寅时。”春桃回完话,低声问,“奴婢给大哥倒杯热茶?”
冯亦程睡不着,起身。
春桃听到动静,撩开帐幔,见冯亦程坐起身忙用鎏金铜钩将两侧帐子勾起。
拨云院有大又宽敞,西间冯亦程当初交代过僻出一间做练功房。
春桃端了热茶过来,替冯亦程绑好一身的铁沙袋,满目心疼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家大哥练红缨枪,不免心疼他们家大哥为了撑起这个冯家太刻薄他自己。
天方亮,冯亦程练得满身大汗,他将银枪放在一旁,今日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练得浑身酸软,颤抖的手解开铁沙袋,对春桃道:“分量不够,再加!”
捧着一攥都能捏出水来的铁沙袋,春桃欲言又止,眼眶发红,这铁沙袋他一个人都拿不动,还要加分量?
“奴婢已经让仆妇烧上热水了,大哥沐浴后用过早膳,好歹在榻上歪一会儿,咱们下午再出发回大都吧?”春桃柔声说。
“在马车上歪一会儿就是了。”
下了一夜的雨已停,青石地板落了一地的树叶,大树茂叶还嘀嗒嘀嗒滴着水珠。
冯家车马队伍,连同太子派来的一百多护卫立在骏马一侧,整整齐齐在祖宅门外候着,只待冯亦程上了榆木精致的四驾青围马车,才浩浩荡荡朝朔阳城外而去。
当地太守和周县令在冯亦程回朔阳的时候,是在城门外相迎的,冯亦程走的时候两人又不约而同来了城门外送冯亦程。
周县令就觉这太守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来得比他还早,连忙笑眯眯上前进了竹竿撑起的油布棚子里,行礼:“刚下过雨,城外满是泥土潮气,大人竟然也来了,世子去往大都数日之后就回来了,大人竟也辛苦前来相送。”
太守四平八稳坐在棚下喝着茶:“周县令一堆案子要判,还要谢请罪奏折,倒是有闲情逸致过来。”
周县令满脸尴尬,倒也不在太守面前掩饰,只道:“不敢欺瞒大人,下官指望着世子和太子殿下身边那位全渔公公替下官在太子面前说说情,略备了薄礼。”
太守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劝你礼免了,将世子的差事办漂亮了,日后自有前程。”
虽然太守没有说为什么,可周县令知道自己这位上司做官至今,虽然也逢迎拍马,可从未给谁下过绊子,他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决定一会儿不献礼了。
看到以沈青竹为首在前开道的马队缓缓从城门,太守与周大人起身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冯锦稚看见两位大人上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两位大人忙上前对着冯亦程的马车行礼:“恭送世子、县主。”
冯亦程挑开马车幔帘,看向太守和周县令:“周大人,冯氏宗族的案子就有劳了。”
“世子客气,应该应分的!以前受人胁迫不曾为民请命吊民伐罪,下官实在惭愧的很!”周县令忙道,语音哽咽,似愧疚极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冯亦程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又看向太守,“太守大人似乎清闲的很。”
太守态度恭敬:“倒也不算清闲,实是指望着,能为世子效力一二。”
冯亦程端详着态度恭敬有加的太守,笑道:“日后长居朔阳,有的是机会辛苦太守。”
说完,冯亦程放下幔帘。
马车车轮缓缓转动,声势浩大的队伍又动了起来。
太守与周县令立在一旁,俯身行礼恭送冯亦程与冯锦稚,见全渔的马车从身边而过,周县令倒是肯折腰舍脸,长揖到地高喊了一声:“恭送全渔公公。”
太守抬了抬眉,似笑非笑看着长揖到地大有车队不走完便不起身的周县令,转身先行离去。
四月二十六,卢平压着第二批送回朔阳老家的物品浩浩荡荡出发了。
第二批车队比第一批走时更加壮观,近百驾载物高耸的马车被油布覆盖,又用麻绳捆扎的结结实实,遮盖的密不透风,引得大都城百姓议论纷纷,都说这大都城冯家约莫是连各位夫人的嫁妆都一同送回朔阳,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