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程表情越发疑惑,凝视太子问:“可来人的确自称是太子府的人,且此事机密,定然不会人尽皆知,若非太子派人前往朔阳,谁又会假冒太子传令与我?”
方老突然想到了秦尚志……
当初方老同太子商议之时,秦尚志曾极力反对,称太子如此行径泯灭良心,气得太子当场拂袖而去。
太子眉头紧皱,倒是先想到了那两位领命后不情不愿的将领,难不成是他们不想执行命令,所以派人将此事以他的名义告知了冯亦程?
全渔显然也想到了秦尚志,他急于替冯亦程洗脱在太子身边安插人手的嫌疑,便望着太子:“殿下,那日太子殿下与方老等商议……欲杀尽疫者来免除其他百姓染疫之可能时,秦尚志秦先生就一直反对,会不会是秦先生眼看阻止不了太子殿下,便假借殿下之名转告镇国公,期盼镇国公能劝住殿下?”
方老眉头紧皱,若真是秦尚志派人假冒太子之命,将此事告知于镇国公,让镇国公前来阻止太子杀那些疫者,且镇国公如今明显说动了太子,这不是证明他错了!
可……一转念,方老又觉得,若是秦尚志派人去通知的镇国公,那么他倒是可以在秦尚志到底忠于谁上做做文章,说不定能将秦尚志弄出太子府。
想到这里,方老朝太子拱手问:“殿下,是否将秦尚志秦先生叫过来?”
冯亦程转头看向全渔:“随我从朔阳而来的护卫中,有人见过那个自称是受命太子殿下前往朔阳传信之人,劳烦全渔公公遣人将见过那人的冯家护卫唤进来。”
全渔朝着太子看去,见太子颔首,这才应声出门遣人去唤。
“殿下……冯亦程此次着急前来还有西凉发兵攻南戎之事,我让卢平前来送信,不知道太子殿下见过卢平没有?”冯亦程问。
“你安心,卢平已经将信带到,西凉发兵南戎却按兵不动,意在窥我晋国,孤已经下令让登州刺史董清岳带安平大营守军和登州军防备,陈兵西凉边界,威慑西凉……”太子道。
“说到这个……老朽又有一事不解,镇国公是如何知道西凉发兵南戎的?”方老凝视冯亦程。
“方老此言何意?”冯亦程眉头紧皱。
方老笑眯眯的模样,眸子中全都是戒备:“总不至于又是太子府派人前去朔阳,告知镇国公的吧?”
“方老这是无端揣测我在殿下身边安插眼线,还是指责我关注西凉军情?”冯亦程眸色磊落清明。
“方老!”太子转头皱眉呵斥方老。
方老忙朝着太子殿下长揖一礼:“殿下息怒,老朽只是觉得,镇国公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是否与南疆的冯家军有所联系。”
说着,方老又朝面色苍白目光内敛幽深的冯亦程看去:“再者,镇国公为救殿下重伤,应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方老,我知你心胸狭隘,但也敬你步步算计亦是步步为太子打算,冯亦程自知命不久矣,只希望将太子殿下的来路铺的更稳一些,并无同方老在殿下面前一争长短之意,太子殿下来路还需仰仗方老,方老实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方老他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忙打圆场。
见冯亦程要起身,全渔忙上前扶住冯亦程,冯亦程同全渔道谢后,朝太子长揖一拜:“冯亦程之所以知道西凉已经发兵,是因……我母亲派人前往登州送年礼的管事乃是我母亲陪嫁,故而母亲准他过完正月再回朔阳,管事是二月十三日回的朔阳,冯亦程当日便遣卢平来劝说太子……此事不可置身事外,定要施压西凉,太子殿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朔阳查探,冯亦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镇国公这话太过重了!”太子忙虚扶冯亦程,“镇国公舍命救孤,孤就是怀疑谁都不会也不能怀疑镇国公!方老……还不给镇国公致歉!”
太子扭头冲着方老发火。
冯亦程却后退一步对太子一拜:“殿下,致歉就不必了,冯亦程这一路快马而来体力实在不支,就先行告辞了!冯家护卫尽都在此……方老可尽情盘问。”
说完,冯亦程便长揖向后退,转身跨出门槛。
方老没有想到冯亦程走的如此决绝,立时愣在那里。
“镇国公!”太子向前追了几步唤道。
冯亦程突然脚下步子一顿,扶着柱基雕莲的朱漆红柱,掩唇咳嗽的身子都在颤抖,全渔忙上前扶住冯亦程,谁知冯亦程竟捂住心口,突然喷出一口血,人朝地上倒去。
“镇国公!镇国公!殿下……”全渔慌得不成样子,踉跄扶着冯亦程倒地,“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太医呢?!”太子忙跨出门槛,高声呼喊,“太医呢?!太医到了吗?!快……先将镇国公抱至偏殿!快!”
全渔含泪应声,可还没等全渔抱起冯亦程,被传唤进来的冯家护卫军就看到了他们家大哥倒地不起,衣襟前全都是鲜血。
那冯家护卫睁大了眼顾不上礼仪,从长廊里跃出,踩着花草横穿而来直奔冯亦程,一把推开全渔:“大哥!大哥!”
“先将镇国公抱至偏殿!”太子也顾不上训斥冯家护卫无礼,忙道。
那冯家护卫军二话不说抱起冯亦程就往偏殿跑。
很快太医便到了,太医替冯亦程诊脉之后颇为震惊,收了脉枕后颤巍巍起身朝太子长揖一礼:“回太子殿下,镇国公早年重伤便伤了根本,后来被一箭穿心更是伤了心肺,本身好生保养可能还能延长寿数,可这一路寒气侵体,过度劳累,引发旧疾……怕是……”
“怕是什么?!”太子暴怒,“孤告诉你,孤不要什么怕是!孤要你好好医治镇国公,镇国公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孤就送你一家老小去华阳城!”
那太医一哆嗦忙跪在太子脚下:“殿下开恩啊!微臣一定好生医治镇国公,可镇国公本就旧疾缠身,就算是黄太医在怕也无能为力,只能靠药养着,微臣实在是……”
见躺在软榻上的冯亦程缓缓睁开眼,全渔忙唤了一声:“殿下!殿下……镇国公醒了!”
“大哥!”跪在一旁的冯家护卫挺直腰身,朝软榻上看去。
“镇国公,你怎么样了?”太子忙疾步走过来问冯亦程,心中满都是懊悔,他不该怀疑冯亦程的。
“殿下不必难为太医,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冯亦程说着单手撑起身子,全渔忙上前扶起他。
太子身侧的手收紧:“其实这次的事情,你本不用亲自跑一趟,派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冯亦程擅自命人阻太子殿下之命,已是万死,怎能不亲自来向太子殿下请罪。”冯亦程捂着心口,浅浅朝太子颔首。
“你这是哪里的话!你都是为了孤……孤难道不知道!”太子叹了一口气,“此次是方老的错,孤定然会让方老来同你致歉。”
冯亦程摇了摇头:“都是为了太子,方老多问一句也是应该……”
“孤知道你大度不计较,可你舍命救了孤,他却在那里为了争那么点子信任……”太子眉头紧皱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
“殿下……”嘴唇发白的冯亦程望着太子道,“冯亦程远在朔阳,殿下更多的时候,需要倚重方老这样的谋士,还是不要为了冯亦程一个人,让方老心里不舒坦。冯亦程年纪不及方老,但自问心胸要比方老更大些,是真的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