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亦程垂下眼帘朝太子颔首:“多谢太子殿下挂怀。”
从太子府出来,冯亦程还未回府,便接到府上来人禀报,说沈青竹受了伤回府,着急要见冯亦程。
冯亦程撩着幔帐的手一紧,神容肃杀,沉声道:“回府!”
沈青竹此时就在清辉院,他面色苍白,手臂鲜血直往外冒,婢女正在七手八脚帮沈青竹止血,一直催问府医怎么还没到。
沈青竹目光呆滞,全然不管自己鲜血之流的伤口,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位满头银丝,穿着青灰色裋褐,黑布履的老者。
府医刚替沈青竹包扎好,清辉院便传来叠声的大哥。
沈青竹直起身匆匆从偏房出来,捂着胳膊朝着急赶回来……面色阴沉的冯亦程行礼:“大哥!”
“伤胳膊伤了?”冯亦程转头问府医,“要紧吗?”
跟在沈青竹身后的府医忙道:“回大哥皮外伤,不要紧。”
“大哥,我有要事禀报。”沈青竹郑重道。
“先进屋……”
冯亦程扶着沈青竹刚跨进上房,就听沈青竹道:“我见到师父了!师父……好像已经不认识我,若非我认出师父,此时怕是已经没有命了!师父他……”
沈青竹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师父死了,没想到师父还活着……还在大都城。
沈青竹这些年一直将师父的死怪在肖若海的身上,没想到,师父竟然还活着。
刚才激战之中,若非他震惊之后看清楚高声唤了一声师父,让师父老人家停手……怕这条胳膊已经没了。
但,师父看着沈青竹的目光也很茫然,却又隐约记得沈青竹,丢下剑捂着头痛苦难耐的模样逃跑,沈青竹没有能追上师父,只将师父的那把短剑拿了回来。
“你确定没有认错人?真的是沈柏仲师傅?”冯亦程扶着沈青竹坐下,解开大氅问。
沈青竹从身后拿出师父的短剑:“大哥你看,这是师父的短剑!”
冯亦程拿起短剑走至窗前映着照入室内的光线,黝黑的眸子里那把短剑通体发黑,剑身纹理的确是沈柏仲的那把。
沈青竹走至冯亦程身后:“师父身份隐秘,在冯家除了世子爷和大哥之外也没有旁人知道,若是师父这么多年在大都城不被人知,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我疑惑的是谁能指使的动,或者说是控制师父来杀我!除了李家我想不到别人。”
抛开师父先不谈,沈青竹前脚刚在牢狱之中碰见李明瑞在背后对大哥使绊子,后脚便有人来刺杀他,这能是谁指使的一目了然。
甚至沈青竹怀疑师父是领了李明瑞的命来杀他的,以师父的身手,藏于狱中不被人发现轻而易举,师父来的如此之快,除非这个命令是由李明瑞亲自下达。
“大哥,师父应当现在被李明瑞控制着,且师父就在大理寺狱中,否则师父不会来的那么快!”沈青竹拳头紧握,满脸杀气,“不知道李家对师父做了什么!”
“你放心,若真是沈柏仲师父,我一定会将人接回来。”冯亦程拍了拍沈青竹的肩膀保证,“来人,备车……去左相府。”
冯锦绣带着望哥儿刚跨入清辉院正门,就听到冯亦程要去左相府,忙转头摆手示意翠碧将望哥儿抱去母亲刘氏的院子。
“二姑娘……”珍明上前朝冯锦绣行礼。
冯锦绣颔首,拎着裙裾下摆跨上廊庑台阶,珍明忙位冯锦绣打帘。
“长兄……”冯锦绣进门解开披风,问,“长兄要去左相府?”
冯亦程一边重新将大氅穿好,一边颔首:“沈青竹的师父沈柏仲或许在李茂手中,我的将人接回来!”
“沈柏仲?就是长兄乳兄肖若海和沈姑娘的师父?”冯锦绣朝着沈青竹看去。
沈青竹颔首。
“我陪长兄一同去!”冯锦绣道。
冯亦程摇头:“有些事,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让青竹陪我一同去就是了。”
沈青竹点头,对冯锦绣道:“二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哥的。”
冯亦程系好狐裘,同冯锦绣说:“你带上足够多的护卫,和小七一同去一趟太子府,探望太子妃,记得带上厚礼。”
李府。
李茂刚从皇宫回来,在皇帝哪里得到了准信儿,让他放心,不会要了李明瑞的命,也不在意李明瑞是否陷害了镇国公,此事皇帝为了护住梁王已经让太子悄悄处置。
也就是说,李明瑞过几日便会被放出来。
李茂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李茂也更确切的感受到,皇权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曾经在心底暗暗滋生又被他按下去的某种欲望,再次翻涌起来。
其实就算是当初真的扶了二皇子登位,他也还是臣……能否成为权臣是两说,生杀大权还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他其实一直也很想,很想坐上那个位置,尝尝那万人之上的滋味,哪怕只有一天。
可惜啊!
他有时候非常羡慕冯威霆手中有骁勇善战的冯家军,却又觉得冯威霆蠢得令人发指,手握重兵却不造反,甘愿臣服在林家这样愚蠢的君主之下,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茂的马车刚在李府门前停下,便听府上管家来报说镇国公亲临。
李茂一个激灵,冯亦程找上门必然没有好事,李茂不敢耽搁拎起长衫下摆跨入李府,朝着正厅方向而去。
软肋被人攥在手心之中,李茂如何能不谨慎对待冯亦程。
见冯亦程正在正厅喝茶,身后立着个怀中抱剑身形利落飒爽的劲装女子,李茂解开披风递给管家,含笑上前同冯亦程道:“不知镇国公突然驾临有何指教。”
冯亦程放下茶杯,幽邃平淡的目光朝李茂看去:“今日我派身边的人去牢中探望左相大公子,没成想刚从大理寺狱中出来没多久,便险些被人要了命……”
说着,冯亦程示意似的往沈青竹看了眼。
沈青竹冷这张脸,丝毫不惧李茂,抬眼朝李茂望去。
“镇国公登门,这是怀疑是我们李府做的?”李茂面色沉沉,“镇国公,您可不能胡乱猜测。”
“我重伤在身,也不想同左相在这里多做饶舌,今日日落之前,我若见不到那老翁,左相便携全家自去太子殿下面前解释解释,什么叫……陛下不识二皇子实乃潜虬,不知让贤于真龙,误我晋国前程,臣请二皇子为晋国计,为贵妃母族计,请陛下退位让贤!”
李茂手猛然扣紧座椅扶手,他拼尽全力才未让自己震惊的表情显露出来,这是他当年写给二皇子的,一字不差!
虽然之前就知道冯亦程手中攥着他曾写给二皇子的信,可远没有冯亦程将心中所书一字不差背出来,来得让李茂心中震惊。
其他的书信都不要紧,可那些反复劝说二皇子逼宫劝皇帝退位之语,万一要是送到皇帝那里去。他的确是无法解释自辩。
冯亦程站起身,拢了拢狐裘大氅,将他严严实实裹在其中,明明瞧着是个柔弱的人,可那眸子里却是说一不二的杀伐决断:“日落之前,那白头老翁不到,书信必出现在于太子案头。我二妹和七妹……此时已经在太子府,端看左相要如何做了。”
说完,冯亦程转身便朝外走去。
李茂凝视冯亦程的背影,恨不能将冯亦程碎尸万段,可却也不能不低头,高声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