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慕容彧就站在画舫最前头,望着那热闹吵杂的喧嚣,这……便是他母亲和他曾求的国泰民安,热闹嘈杂,但又让人觉得安心,让慕容彧很是羡慕。
母亲姬后和他平生所愿,不过是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无忧无惧的太平日子。
慕容彧看得太过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冯亦程已到,直到慕容彧身边的老太监冯耀看到月拾,上前一步低声提醒,慕容彧这才回神,朝着月拾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利落劲装,身姿挺拔飒爽的冯亦程。
慕容彧略有错愕之后便想明白,冯亦程这是为何。
冯亦程已经对外称病,来见他自然是需要掩人耳目,换了一身劲装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彧也并未拿帝王架子,反倒是如同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一般,朝着冯亦程的方向长揖一礼,将姿态放得十分低。
慕容彧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绝非浪得虚名,眉目惊艳比女子还要出尘,当得起绝色二字,久病缠身让慕容彧面无血色,倒更是显得肌肤胜雪,一身竹青色的直裰,腰系暖玉宽腰带,或许是入乡随俗慕容彧腰间缀着块墨玉雕龙的玉佩,日光之下光泽水润,一看便不是凡品。
只是立在这画舫前头这短短半盏茶的时间,慕容彧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子注目,有富贵人家胆子大的闺秀更是立在自家画舫前头,朝温润如玉的慕容彧抛香囊,只可惜慕容彧身边的护卫不解风情,全都给别家姑娘抛了回去。
一来二去,那些蠢蠢欲动的姑娘们,也不敢妄动,只能远远凝视这画舫之上如同仙人一般的美男子。
冯亦程将缰绳交给随行的护卫,随月拾一起上了画舫,这才朝燕帝含笑行礼:“见过燕帝……”
“公子不必多礼,里面请……”慕容彧对冯亦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冯亦程颔首,随慕容彧一同进了画舫。
那些本就关注慕容彧的姑娘们,瞅见又来了一个年轻的美少年,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可惜,那美少年同那美男子双双进了画舫内,他们倒是瞧不见了。
请冯亦程在席上落座,慕容彧亦是撩开直裰下摆与冯亦程搁着一个小几,相对跪坐。
随行伺候的老太监冯耀上了茶,便退到一旁低眉顺眼的伺候……
慕容彧含笑望着冯亦程,道:“此次,我得以续命还要多谢冯大哥。”
“燕帝客气……”冯亦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才问,“不知燕帝此次约见,是为何事?”
“冯大哥对外称病,还能来见我……足见没有拿我外看,若是冯大哥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彧兄,我也斗胆……将冯大哥当做自家兄弟,唤冯大哥一声阿程,不知可否?”
慕容彧对冯亦程说话时,并未用朕,而是我,便是不希望冯亦程拿他当做他国皇帝看。
见冯亦程略有错愕,慕容彧笑着道:“我有一同胞弟弟,名唤衍……我称他阿衍,既然视冯大哥为弟弟,便想着唤冯大哥一声阿程,不知可有冒犯之处?”
冯亦程也未曾矫情拿乔,摇了摇头:“彧兄此次专程命月拾请我前来,想来是有旁的事情,还请彧兄但讲无妨。”
“来见阿程,的确是有事!”慕容彧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尽显君子端方之姿,“我这身体状况定是瞒不过阿程的,命不久矣。大燕……我膝下一子慕容沥早慧,却不足以担起大燕的担子,故而……我欲传位于我胞弟慕容衍,想请阿程……不弃,能辅佐愚弟,为我燕。”
说着,慕容彧挺直脊背,抱拳朝着冯亦程一拜。
慕容彧深信,只有慕容衍继位,方能统领大燕一统天下,完成母亲遗志,还天下百姓太平人间。
慕容彧曾得知,晋国科举舞弊案时,曾有人有心引导晋国学子……称冯亦程为国贼,冯亦程恩师关雍崇老先生亲自在天下学子面前为冯亦程辩白时曾言,冯亦程说战场是……白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
说,他愿穷尽余生所能,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这样的心胸,这样的志向,与弟弟慕容衍如出一辙。
人生最难得便是,得知己。
冯亦程便是弟弟阿衍的知己者,故而……这一趟,慕容彧必须来。
“不瞒彧兄,我与慕容衍已约定欲各自逐鹿,各凭本事,看谁……能问鼎中原。”
慕容彧一脸错愕,他没想到冯亦程竟然有问鼎中原之意,其心……如此之大。
半晌,慕容彧开口:“阿程欲走的这条路,会比阿衍更难,这晋国天下还姓林,当然……愚兄并没有轻看你的意思,大燕也是在我母亲手中强盛起来,可这世道……如西凉……若当初西凉皇帝遇刺身亡,发生云京之乱……那西凉女帝,何其艰难才坐上皇帝的位置。”
“可艰难,不代表不能,这世上做什么事不难?想要这天下一统难吗?难!可此事总得有人去做!”冯亦程眸色坚韧,很清楚自己的前路是什么,却还是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若是辅佐阿衍,你们携手共肩,何愁大业不成?”慕容彧笑着问冯亦程,“且……若是最后你得到晋国,诸国皆灭,只剩晋国、大燕两国鼎立之时,难不成你和阿衍还要打吗?还要让这天下百姓因你和阿衍都欲一统,而经受战火吗?”
燕帝这话问得诛心了。
毕竟,不论是冯家也好,还是大燕也罢,为天下一统……都是为了还百姓万世太平。
可若是只剩晋国和燕国两国,还要让百姓受战火所累吗?
“彧兄好大的口气,去岁大燕还僻处一隅,才收复南燕,如今竟还想着王霸天下。”冯亦程这话说的平和倒没有任何低看之意,却还是引得慕容彧身边大太监冯耀抬眸朝冯亦程望去。
慕容彧只浅浅笑着。
“此话彧兄可有想过去问问慕容衍?”冯亦程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我想应当不曾,在彧兄眼里,这是个天大的难题。不论是我也好……还是慕容衍也罢,欲一统这天下,都是为了太平,若只剩两国……是止战合为一国,还是继续打?若继续打不仅伤了我和慕容衍的情义,更伤了天下百姓,若是合为一国谁应为帝?另一人又可能心甘情愿?”
“彧兄口上称不轻看冯亦程,可今日……不论是晋国林姓之语,或是一统令百姓经受战火之问,皆有说服我降燕之意,有以情义二字压我俯首之意,彧兄是想让我替燕国打天下……然否?”
冯亦程语声平稳,不气不恼:“这话若是慕容衍,他绝不会来问我!因慕容衍才是真正的不轻看我,他与我互相倾心,互视为友,亦互视为能一较高下的劲敌!我冯氏辅佐林氏数百年,林氏君主若贤,我冯家便是肱骨之臣,君主不仁……以我冯家对百姓的厚德,欲取天下的心志,何不能取而代之?”
慕容彧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望着冯亦程的目光越发郑重其事。
“慕容衍不会如此问,也是因我和慕容衍都非自傲之人,我们皆不敢说……将来天下逐鹿只会剩他与我,世道格局瞬息万变,谁敢说他有通天之能,能定来日?大燕敢,我冯亦程自问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