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来……月萝死了,你肯定会来找我。”梅延躺在软塌上虚弱道。
“如何见得?!”琉影冷笑。
“你想问我怎么发现她的来历,她在洛阳又查到了些什么?是吗?”
“既然你知道那就快告诉,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饶我一命?!如今我这个样子岂不比杀了我更让你痛快!月萝这血砂害得我好苦,只怪我没能早日识破她!咳咳!咳咳!”梅延猛烈的咳嗽几声。良久,他渐渐平息下来,嘴角挂着血丝,“但你知不知道,她这血砂是从何而来?咳咳,是梅舒……是梅舒!”
“你在胡说什么?!”琉影蹙眉怒道。
“胡说?!咳咳……梅舒五年前就知道月萝在落梅山庄,他没告诉你,他看着你伤心就是不告诉你!哈哈,林涟羽,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看着琉影脸色变得苍白,梅延接着道,“当年我杀死林卓远的时候,梅舒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救走你,我怎么可能记不得你的脸!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咳!”
“五年来,月萝多次想害我,我对她多加防范,她一直没得手!只有那次被梅舒打伤,才让她有机会在我药里下毒!现在想想看,那些都是梅舒设计好的!”
琉影闻言,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梅延趴在软塌沿上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上不断冒着虚汗。
“你不是想知道月萝在洛阳查到了什么吗?!好,我告诉你!咳咳,当年皇上下令,林氏宗族的男丁一律就地论斩,只有一个除外,就是你的哥哥林卓远!”
“这些我都知道!但你还是杀了他!你就不怕欺君吗?!”琉影厉声质问道。
“欺君的是梅舒不是我!他要是宣读了圣旨我又怎敢下手!”
“你别胡说!要去宣读圣旨的是梅萧夏,不是他!”
“哈哈,你不是说你知道吗?!原来你不知道啊!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什么?!”琉影看着狞笑着的梅延,怒从心起。
“我无需狡辩!原本该是我爹去宣读圣旨,可他临时让梅舒去宣读!哈哈哈,他只要再快一步就能救你的阿远!可他没有啊!你说是不是他害了你?!哈哈!咳咳咳!咳咳!”梅延笑得太猛,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琉影脑袋“嗡”地一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是梅舒!”
“那道圣旨应该还在疏萼别院,你若不信,一找便知!”
琉影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她睁大惊恐的眼睛,转身冲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暗黑的夜空中传来梅延疯狂的笑声。然而,笑声落后,他却颓然趴倒在软塌上,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全身的骨骼都在隐隐作痛,就连微弱地呼吸都会带动五脏六腑跟着一起痛,这具身体竟会破碎至此。梅延忽然很想笑,笑他的疏忽,笑曾经意气风发的也会落到缠绵于病榻的境地。
他原以为月萝不够狠,不敢在他无意识的时候直接杀了他。现在他才明白那个如月光般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生不如死地活着岂不比死亡更残忍。
呵呵,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都想看着最痛恨的人被自己慢慢磨砺。月萝对他,正如五年前他逼林镜痕那样。
“夫人还有心思在梳妆?!是想死得漂亮点吗?!”他踢开门进来时,林镜痕正对镜梳妆,翠眉如远黛,眸亮似星辰,面容上带着深深哀怨。
“可惜啊,打扮得再漂亮,死的时候都会很难看吧!”看着铜镜里的花容月貌,梅延唇边弯起一丝戏谑的弧度,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滚出去!”林镜痕冷声喝道,眼神中满是厌恶。
丝毫不畏惧她的盛气凌人,梅延上前几步,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么嚣张!真不愧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林夫人啊!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说着,扔下一条三尺白绫。
林镜痕的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夫人是聪明人,什么意思还要我说吗?!”
“你这小野种少跟我胡说八道!圣上有令只将林府中的女眷流放,我既嫁到了梅家就是梅家的人!何况我丈夫平乱有功,圣上不会将罪与我!”
“哈哈哈!”梅延仰头大笑,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刚才还说你聪明,原来你真是愚不可及!”看着林镜痕变了神色,冷笑道,“林业都死了你还凭什么活着?!凭你丈夫立了功?!哈哈,可笑,你去问问他,他想不想让你活着?!只怕他比谁都希望你死!”
林镜痕脸色一片惨白,指着梅延怒道:“野种胡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何时把你当过妻子!你害死他最爱的女人,你还想他救你?!哈哈,痴心妄想!这些年来,他可曾碰过你啊?!就算我娘死了,他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林镜痕心里针扎的疼,她知道梅延说的是实话,梅萧夏的心里从来没有她。
两行泪顺着她光滑的脸颊缓缓流下,像是被抽尽了力气般瘫倒在地上。
十五岁那年,梅萧夏跟着父母来府中做客,她躲在屏风后偷偷地看着他,他长她三岁,可是眉目间已有睥睨天下的将者风范。
只看了那么一眼,她就为他心动。那时还年幼,她不敢将这份心动宣之于口,只敢在他要离开时偷偷拉着他的袖子:“我叫林镜痕,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看着突然跑上来的少女怔了怔,和煦一笑:“在下梅萧夏,见过林小姐。”
她的心砰然一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迅速蔓延。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他那个笑容,她还是会羞红了脸。
“夏哥哥以后常来府里坐坐,镜痕我会准备很好喝的春华酿。”她酡红着脸,将自己的玉牌塞到他的手中,心如小鹿乱撞。
梅萧夏没有收下她的玉牌,却会在习武练兵之余和她相约,一壶春华酿两人从午后喝到落日时分。那时候,他的笑容是多么的温润,她的心是多么的暖。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春华酿不再香甜,笑容也变成了怨怼?!是从他出征云南回来后吧。十八岁那年,年仅二十一岁的他出征云南,三年后,大胜回朝。在得知他要回来的消息后,她喜不自禁。一大早就把自己打扮的漂亮漂亮,他要和文武百官一起去城门外迎接他!她要告诉他,她是多么得想他。
然而,在见到他后,满腔热血变成了三九寒冰。他带回来一个叫云黎的女子,很美,很温顺,他看向云黎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疼惜。
“镜痕,这是我爱的女人——云黎。”他笑着对她说,一连的幸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回去她就让哥哥求圣上赐婚与她。原以为,圣上赐婚会栓住他,没想到却把他越推越远。
“林镜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指着她大声质问,眼睛里满是失望与痛心,“我一直拿你当妹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你!我爱的是云黎!”
妹妹?她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妹妹。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嫁了你,我就是你的妻子。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后悔,你会知道我比云黎更适合你。
知道他是被逼娶了自己,为了补偿他,她答应他把那个叫云黎的女人接到府中。可她没想到,不管她怎么嘘寒问暖,掏心掏肺,他的心始终不在自己这里。成亲后他从来没碰过自己,却和云黎形影不离,鹣鲽情深。
在无数次失望之后,她终于心灰意冷。而心灰意冷之后,就是不可遏制的怨恨。梅萧夏不知道一个怨恨和嫉妒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怕。
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她一反往日的温顺,想着各种方法为难云黎。她是妻,云黎是妾,就是梅萧夏疼爱云黎,她还是高那个女人一等。
好,你爱她是吧?!那我就要她死!我要你也尝尝心如刀割的滋味!
她趁着梅萧夏奉命出征,便对身怀六甲的云黎百般磨砺。逼她跪着给自己敬茶,逼她在祠堂为列祖诵经,甚至用刀划烂她的脸!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她最终逼死了云黎,除了让他更恨自己,她什么也没得到啊。他娶了二夫人,还和她生了两个孩子。甚至连自己的陪嫁侍女妙枫都被他纳为侍妾!他和别的女人水乳交融,却让明媒正娶的妻子守活寡。
他骂她狠毒,可他忘了,她也曾经善良单纯过。
“林夫人,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这个小野种帮你?!”梅延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抬起头,看着梅延那张有几分像云黎的脸,淡淡开口:
“不用了,我自己来。”
屋外,月色明丽,万物光滑如练。三尺白绫缠绕她的脖子,脑袋一阵阵剧痛,可是闹到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梅萧夏,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