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萼别院内,琉影在梅舒的房子里疯狂地翻箱倒柜,眼睛里全是慌乱和震惊。
“琉影你在找什么?!”梅舒拉着她问道。
琉影一把推开他,看着满地狼藉不知所措——没有,都没有!梅延是骗我的对不对?!梅舒不会见死不救的!不会的!
目光忽而落在了那副画上,画上的倚梅望雪,身姿清傲。眸光一亮,不假思索,伸去就向那幅画撕去!
“琉影!!”一声惊呼,梅舒急忙阻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宣纸的撕裂声,一个金色的锦帛掉了下来。
梅舒神色一乱,转身去抢那锦帛,可依然慢了一步……
琉影打开锦帛,眼睛里满是震惊与悲痛,“为什么?”她轻声质问。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梅舒上前握住她的手,也流下了眼泪。
“我问你为什么!”琉影一把推开他,带着哭腔吼道,“你明明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你没有!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为什么啊!”
“琉影,你听我说!当时我带着圣旨去林府……”
“是你害死了阿远!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到你!”琉影痛不欲生,没有听他说完就跑出了屋子!
“琉影!”梅舒惊慌的追了出去。
琉影拼命的往前跑,直到筋疲力尽停了下来。月光照在了她满是泪水的脸上。月萝死后,她以为她不会再心疼,可现在这种锥心般的感觉又是什么?!
梅舒在后面追着她,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愧疚与悲痛,可她不能回头!
五年前他在乱刀中救下了自己,把她带到了建康,照顾她,保护她。她要报仇,他帮她进入落梅山庄。她的琴坏了,他帮她修好。她中毒了,他不顾自身安危帮她试药。她被梅延逼着自残,他为她挡刀。她忘不了那夜他们相拥在桃花下的样子,也忘不了他曾在她耳边说会护她周全……
可就是这位要护她周全的男子,害死了自己最亲的哥哥!
所以墨央才会说,如果梅舒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要原谅他!
所以他才会突然让自己放下?他是怕梅延告诉她真相!
琉影心如刀割,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原谅他?!原来的那些相知相依,此刻竟是如此的可笑又可悲。
“琉影,你这个贱朲!我要杀了你!”突然,妙枫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她披头散发,双目赤红,举着一把刀尖叫着冲上来。
琉影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这一刻,她想到了死,或许死在妙枫的刀下,心才不会那么痛,她才不用去面对后面那个同样痛不欲生的男子。
“濮!”刀划烂衣帛,刺进血肉的声音。琉影闭着眼,没有身体被刺中的疼痛,只是在妙枫刺来的那一刻眼前一暗。
没有疼痛,那妙枫刺中的是……忙地睁开眼,琉影看到梅舒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染红了他的雪白长袍,如墨泼桃花。
“别……走……”这是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两个字。
梅舒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妙枫那一刀正中心脉,墨央全力施救才保住了他的性命。而他睁开眼睛时,并未看到那个在他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
“她走了,没有说去哪里。她只留下了这个。”
那是一盏花灯,清明那夜他亲手为她制作的花灯。
“她让我告诉你,她无法面对你。阿远是她最亲的人,而你给她的温暖也无人能够取代。她选择了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王兄,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王恒笙点了点头,替他关上了门。
“对了,她还说,你还记得你送她花灯时对她说了什么吗?”
梅舒一愣,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弧度。
一年后,又是大雪纷飞的季节,梅舒听到了故人的消息。
听说在遥远的西域古城楼兰,有位中原来的女子开了家乐坊。这位女乐师擅弹箜篌,常常一曲终了,余音三日不绝,当地许多女子都闻名而来拜师学艺。女乐师心善仁慈,乐坊所得金银多用来救济贫困百姓。
梅舒还听说那位女乐师终日带着面巾,无人知晓她的容貌,不过那双眼睛却是如春水般的纯净。对了,她还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做……
初阳
——初升的太阳。昨日的太阳已经落下,而今日升上来的才是崭新的开始。抛弃过去的种种,在太阳升起来的地方重新开始。
梅舒温润地笑了笑,她果然还是去了楼兰。
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无数的雪花如同破茧而出的银碟穿过银灰色的云层蹁跹而来。寒风搅动着满是梅花清香的空气,也吹散了他的长发。
第一次见到她时,天空中也是飘着这么多的雪,纷纷扬扬,无穷无尽。他们被林夫人赶出梅府,饥寒交迫,漂无定所。是她给了他两个包子和那个紫金手炉。
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小小的一个善举在他看来是多么的宝贵。那是他在那个风雪交加的黄昏里不可多得的温暖。
因为两个肉包,烛儿才免了一顿饿。因为典当了那个紫金手炉,才有钱给娘抓药,他们才有盘缠从洛阳回到建康,才能让娘葬在了自己的家乡。
他永远忘不了她那明净纯澈的眼睛,忘不了她唇角让风色失色的笑容。
烛儿死后,他重新回到了建康,为了给烛儿报仇,也为了寻找给他温暖的女孩。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她是林府的小姐啊,难怪那么粉雕玉琢呢。
她怨恨他没有救阿远,他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当时眼看她就要被倒下来的木梁砸中,他只能先救她。而等他在回过神来时,阿远已经死在了梅延剑下。
而这些事情从来没和她说过,不管没关系,他将慢慢说与她听。
因为他也将启程去往楼兰,去陪那位新生的女子看遍漫天黄沙,大漠孤烟。
那年清明夜,他送她花灯时对她说:
“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陪你看万家灯火,尝遍世间冷暖。”
那年的清明放灯,月下相依,终于让他明白:
——你就是我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