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百舸背了慕纤纤于天明时分在前面一个小镇中歇脚,又找了位大夫给慕纤纤看伤,那大夫开了一帖治跌打损伤的药方,叫邓百舸到药铺抓来,给慕纤纤外敷内用。待那大夫走后,邓百舸便问慕纤纤的别后经历。
  慕纤纤道:“我被大水冲走,幸未淹死,从洪泽湖下游上岸来,听见还有追杀声,就记起秦鹰大哥说活着的人一定要北上救出姬放歌姐姐,于是我就一个人往北走,却因为累极了,在贺兰山下叫几个毛贼趁我睡着抓回去绑了,要不是千州哥,我还见不到……”
  邓百舸将食指封住她的口,柔声道:“不见了你,我才担心坏了。”慕纤纤笑道:“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邓百舸道:“是啊,你要好好休息几天,我们先去兰州找一位乔三木大哥的兄弟。”那几日,慕纤纤就养在房里,一切由邓百舸照顾。慕纤纤心道:“千州哥这样对我,却叫婵春怎样报答啊。”便在心上更喜欢邓百舸了。待慕纤纤伤好,邓百舸雇了一驾马车,让慕纤纤在车上继续休息,自己跟在车旁一起去往兰州。
  这胡青山在兰州也有点名气,十分好打听。只一日,两人就找到胡青山家中,邓百舸进门就喊:“胡三哥在吗?”
  那胡青山听得声音迎出来,道:“来者是谁?”邓百舸不敢怠后,忙将刘子善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递上信物。胡青山听完,细看了信物后哭道:“我三木二哥就这样走了啊,竟没见上一面。”
  邓百舸急着安慰,胡青山控制了情绪,擦了眼泪,抬头见邓百舸身后跟了一个女子,问:“千州,这女子是谁?”邓百舸回道:“这是我百花楼的,叫慕纤纤。”胡青山道:“看你们眼神,倒象是一对儿。”邓百舸笑道:“胡三哥好眼力。”
  胡青山道:“走,进屋里说话。”邓百舸当下给慕纤纤和胡青山双方介绍了,胡青山叫出夫人见过两人,才备了饭菜给邓百舸洗尘。慕纤纤吃了一点便进屋睡了,只邓百舸和胡青山喝酒直至深夜。
  邓百舸详细说出来此的原由,胡青山听后道:“既是民族大事,我胡青山岂能不相助大哥,算来那假宁大侠开武林大会泡了汤,定会用出其它诡计。千州,你不要耽搁,就先去楼兰监狱探查姬放歌下落,我收拾一下就去会合大哥。”邓百舸道:“只怕刘子善前辈不想再卷入武林纷争之中了。”胡青山道:“千州不要这么说,我们三兄弟曾发下誓约有难同当,大哥他会帮忙的。”
  邓百舸道:“实不相瞒,胡三哥,刘子善前辈的武功都废了。”胡青山惊道:“什么!究竟怎么回事情?”邓百舸没办法,将实情和盘托出。胡青山听得虎目含泪,一拳打裂了酒桌。邓百舸劝道:“胡三哥万勿生气,还是进屋里睡去吧。”扶他进去,三嫂子就接了,服侍躺下,邓百舸关门出来。
  第二日早上,胡青山将邓百舸和慕纤纤送上路,直望着两个人走远,胡青山才踌躇而回,预备怎样同妻子惜别。
  潼关古道,黄土漫天,路面凹凸不平,两边山石林立,偶见几株仙人掌,也失了不少绿色,天空时有秃鹫飞过,落在野羊的尸骸上,啄食着残肉,搭手远望,满目苍茫,一片森然。
  正当午时,赤日炎炎,邓百舸携着慕纤纤走在无边的荒漠上。慕纤纤劳累过度,发着微微的高烧。两人走的很慢,邓百舸道:“要歇歇吗?”
  慕纤纤摇摇头,给他一个微笑道:“我没有事情的,你累了吗?”邓百舸道:“我也没事,但我怕你高烧不止,我们的水也喝完了。”慕纤纤轻轻道:“都没关系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邓百舸道:“要能买两匹马骑才好。”
  慕纤纤笑一下道:“你还想骑骆驼呢,其实,能和你在一起我不觉得孤单,更不觉得累了。”邓百舸一直就认为慕纤纤是个温和的女子,也就没有注意她的话,看一眼天色道:“我们就要走出沙漠了,前面应该有市集。”
  慕纤纤忽然道:“我好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尽头。”邓百舸想:“这丫头是不是烧昏头了。”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的确好烫,就道:“来,我来背你。”
  慕纤纤轻声道:“不要,我喜欢扶着你肩膀走。”说着,把头靠在他胳膊上。邓百舸没办法,只好叫她靠着慢慢走。她忽然问:“千州哥,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想我吗?”邓百舸立即道:“想,当然想!干吗说这个?”
  慕纤纤高兴道:“真的想我吗?你不骗我?”邓百舸道:“不骗你。”心里说:“怎么说这样的怪话?”慕纤纤道:“那……那你以后就叫我纤纤?”邓百舸瞪大眼睛道:“对呀,纤纤,哈,比叫迎春好听吧?”慕纤纤道:“只要你记着我的好,别忘了我。”跟着咳嗽几声。邓百舸心疼道:“纤纤,不要再说莫名其妙的话吓我。”只见慕纤纤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地走着,邓百舸忽问她:“纤纤,假如现在你口渴的要命,而旁边正好有一口水井,但是喝了这水井里的水却会发疯,那么你要选择的话,是要渴死还是要喝水后疯掉。”慕纤纤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我会选择渴死,你呢?”
  邓百舸看到她的眼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起神秘道人所说的劫难。慕纤纤轻轻问:“千州哥,你怎么了?”邓百舸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们不要说这些生呀死呀的,都怪我先问的,这样,我给你讲笑话听,好吗?”
  慕纤纤道:“不好,你要回答你的选择。”邓百舸呐呐道:“这个啊,我当然也选择渴死。”慕纤纤追问:“为什么?”邓百舸道:“因为发疯了就是生不如死啊。”慕纤纤低下头去,好象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令人窒息的沉默,邓百舸道:“纤纤,你怎么不说话了?”慕纤纤道:“我想我真的有些累了。”说着话,咳嗽起来。邓百舸不再征求她的意见,将她背上身,慕纤纤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到了前面的市集,邓百舸找家小店住下,让慕纤纤把病养好。漠北天气反复无常,说冷就冷,他给慕纤纤买了一身貂皮大衣,自己买了一身毛裘羊袄。待慕纤纤病好,两人继续北上。
  寒冷的塞外,大雪说至就至,飘扬的雪花把大漠装点成了白色世界。慕纤纤两只小手抓着貂皮衣领上垂落的麻穗子,红扑扑的脸仰起来接触着雪花,那神情可爱极了。邓百舸道:“纤纤,你是南方人吗?”
  慕纤纤道:“不是呀,我是漠北人。”邓百舸道:“我还以为你没见过下雪呢。”慕纤纤道:“呵呵,我从小就喜欢雪花,常和朋友们在雪天玩耍,你呢,喜欢雪花吗?”邓百舸道:“喜欢。”
  慕纤纤道:“对了,一路上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邓百舸笑道:“怎么会呢?你是最可爱的,尤其现在。”慕纤纤眼睛里闪着亮光道:“是吗,千州哥,你也很可爱。”
  邓百舸抗议道:“小姐,用可爱来形容我太牵强了吧?”慕纤纤咯咯笑着道:“又叫我小姐,叫我纤纤啦,路上叫一万遍,练熟为止。”
  邓百舸笑道:“好啊,小姐。”慕纤纤笑骂道:“臭千州哥,故意气我。”抓起雪来就打,邓百舸一边躲着一边想:“纤纤,我要带着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五湖四海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悲伤,自由自在神仙也比不得,忘掉痛苦忘掉一切,只愿为你而活,我们一起去流浪,没有争斗没有责任,我们要飞到遥远的地方去寻找希望和快乐。”
  邓百舸自有一股少年心性,他活泼机灵,行事也称的上是直率仗义,偏在儿女情爱上,也常忘掉本身的倔强和执着。没经历这许多大事之前,他都由着性子使然,洒脱无束,激动偏颇。少年人若不经过残酷事实的历练,终究做事情半途而废,爱说点不实际的豪言壮语。成长中,少年的性格总要被环境所改变的。
  这日,二人走到一个小村庄里。邓百舸问道:“纤纤,你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和这里一样吗?”慕纤纤道:“要比这里美多了。”
  邓百舸道:“大漠里,这就算不错的村子了吧。”慕纤纤道:“我看象是这样。”邓百舸道:“当然是了,咱们走这么远的路还没见过这样大的村子。”
  慕纤纤点头道:“对。”邓百舸想到她的名字和大漠格格不入,就道:“纤纤,你的名字好象是江南水乡姑娘的名字,怎么会想到起这个名字呢?”慕纤纤道:“那是因为我爹爹羡慕江南景色的秀丽,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邓百舸道:“羡慕?不是喜欢?”慕纤纤忙道:“啊,对,是喜欢。”邓百舸看着她,觉得她身上隐藏着一些秘密。
  两人说着话,来到一家简陋的小店里,邓百舸要了两间房,让慕纤纤先歇着,自己出去四下逛逛,慕纤纤突然叫住他道:“门主,要是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我吗?”邓百舸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老说些希奇古怪的事情。”慕纤纤道:“你回答我,好吗?”邓百舸道:“那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了什么坏事,我都不会怪你。”慕纤纤轻轻叹口气,看着他离去。
  邓百舸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好玩的事物,就折回小店,却发现慕纤纤已经不在了。他慌忙问店小二,小二说没注意,不见有人出去。
  邓百舸心想:“纤纤这是怎么了?不该一个人出去啊,肯定是在村子里。”他把那小村子里的人都快问遍了,也没有发现慕纤纤的影子。
  邓百舸又气又急,想:“莫非她出来寻我又被什么贼人绑走了不成?”再次把村子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他问一位年长的老者道:“老先生,这里附近可有山贼出没?”老人摇头道:“这儿民风淳朴,生活无忧,不曾有什么山贼。”
  邓百舸道:“那这附近还有村子没有呢?”老人道:“最近的村子也要走上一天,骑马的话差不多半天会到。”邓百舸想了想道:“这儿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老人道:“喔,有好几处啊,往东有后金大营,往北有楼兰地牢,往西有万香楼。”邓百舸道:“哦,楼兰地牢就在北面吗?”
  老人道:“是啊,听说几天前有一伙人到那里救人,死了好些个。”邓百舸追问道:“后来怎样了?有人逃出来吗?”老人道:“有是有,好象是一男一女,往南面跑了。”邓百舸道:“您敢肯定其中有个女子吗?”老人道:“应该不会错,因为后金来这里搜查过好几次,口中嚷着抓一男一女。”
  邓百舸想:“看来姬放歌是被救出来了,却不知道是谁救的?”他决定一会儿去楼兰地牢看看去,便问:“西面的万香楼又是干什么的?”老人道:“那儿是一个门派,里面全是女子,听说是禁地,尤其男人若是踏进那里,杀无赦啊。”
  邓百舸想道:“这门派可真是奇怪,也许纤纤就是到那里了,待我去看看。”他又问:“东面的后金大营是怎么回事?”老人道:“你问兵营啊,自从满人征服蒙古高原的各势力之后,就存在了,其实士兵也不多,大概是为看守楼兰地牢而建立的,那里关着很多中原人士。”
  邓百舸谢过老人,立刻动身前往北面的楼兰地牢,半个时辰后,他便望到一座阴森破败的石堡,藏在沙丘后观察,见无人迹可寻,方近前细探,却见石堡铁门大开,似是人走牢空。他直入牢里,见牢门尽皆大开,不见半个人影,看其气象,已是空置多日。邓百舸不再逗留,又往东面一窥,却哪里有营帐可见,只那地上留下扎营的孔洞和炊火余渣。
  日及西沉,邓百舸抬头看那落日余辉,心境忽地变的凄凉许多。
  他拔步去向西面的万香楼,绕过一个巨大的沙丘,邓百舸看到遥远天际的海市蜃楼,折映的竟是一座八角楼轩,再往近前,方看清不是虚幻的景致,于那沙海突现一眼清泉,泉水所环绕处是一片绿洲,在那绿洲之上耸立着一座八角楼,极尽南国之色,果真堪的上万香楼之名,邓百舸于这茫茫沙漠中看到此等奇景,惊呆当地,疑在梦中。
  但再美丽的景致都让他无心欣赏,他抖一抖满身尘土,大步走向万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