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香楼新近搬至这片绿洲之上,是当年楼主冷千芳带江南的能工巧匠亲力打造,楼层可以自由拆装。在荒漠中,它如同一泓星海上的美丽钻石,雄伟壮丽多姿,似乎要插入云端。
  花万香、艾未雪和姬放歌正是祖师婆万香而后的第四代弟子。万香楼不是江湖的什么派别,说它象一座会移动的世外桃源更为恰当。这里全是些身世孤苦的女子,她们紧紧遵守祖师婆的教导,不参与江湖纷争,淡泊生活,拯救天下弱势女子,学武只为保存自我,一百年来都是那么清雅恬静,奔波或是隐居,故不为人知。
  当今楼主花万香天资聪颖,她和两个师妹在祖师婆剑法的基础上合创“摇花十八式”,以“花万香”二字命名表明艾未雪和姬放歌对大师姐的尊敬。
  多年前,倭寇不断骚扰南国沿海,万香楼为免浊世侵扰,便来到北方。有一年,春暖花开,花万香、艾未雪和姬放歌三姐妹去行者峰的滴水源游玩,却意外地遇到了青年时期的水月先生。
  当时的水月先生风华正茂,才情高悬,他踏赏中华的大好河山,竟能见到如此美丽的三个女子,顿生好感,言语上不免调笑几句。三姐妹久不接触世人,认定水月先生说话轻薄,羞愤之下,出招攻之。水月先生一力敌三,却不落败。
  三姐妹大为惊讶,水月先生也自诚恳道歉,三姐妹随后罢斗,消除局促,坐在那清水源前赏月观花,谈诗论酒,击剑唱风。三姐妹均佩服水月先生才学,花万香于月下花前起身舞剑,艾未雪则将‘摇花十八式’的心法说于水月先生听,请求赐教,水月先生大加赞赏,略做指点。
  三姐妹不曾想,水月先生记忆过人,竟将心法口诀全部背会,双方惜别后,水月先生回山创下‘天潮真功’,其内在用的却是‘摇花十八式’的心法。天潮外刚,花万香阴柔,功力使出实在可怕,就好象你看到一根木棍打过来,可是挨在身上却如同皮鞭抽的,这种截然不同的差距让敌人不堪忍受。
  水月先生独自练会‘天潮经’,却不把心法写出来,因他心高气傲,不便让人知晓心法的来历,写出来更是不光彩。其妻古天香至死都不知道‘摇花十八式’的心法。
  与水月先生的一番相遇,使当时年龄尚小的姬放歌眼界大开,她暗中向往神州大地、人物俊杰,两年后,终于打破祖师婆的规矩,离开万香楼。姬放歌走南闯北,路见不平拔刀襄助,竟然名声鹊起,被列为“江南四大美女”。
  她结识了很多仁人义士,刺杀过奸臣乱党,当过劫富济贫的大盗。在思想的改变下,她决定不再返回万香楼,自己成立门派,联合武林正义力量,为国为民做点事情。后来,她结识秦鹰,两人产生爱情,直到姬放歌再次出发刺杀曹化淳,被抓后秘密囚禁这许多年。
  邓百舸见了姬放歌真人,惊呆片刻,忙跪下磕头行重礼。
  姬放歌道:“千州起来,你武功不错,要好好努力,他日必然超越你师父水月先生。”
  邓百舸站起道:“姬放歌姐,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哩。”
  姬放歌道:“不是梦,我真的在你眼前。”
  邓百舸道:“可是……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呢?”
  姬放歌笑道:“让你见一个人。”拍拍手,从里间又出来一个人。
  邓百舸惊喜大叫道:“秦鹰大哥!怎么,你也在这里?”
  出来的人正是秦鹰。
  他“哈哈”大笑道:“我早就想出来了,偏是姬放歌叫我等着,千州,你能找到这里,可算本事。”
  邓百舸便要下拜,秦鹰忙拦住道:“不必拘礼,真好汉不讲究这个。丈夫于世何所求,赤膊条条任去留,对不对?”
  邓百舸道:“对!半杯浊酒喜相逢,一榱烟雨任平生!”
  秦鹰凝视着面前这个他托以重任的年轻人,不禁道:“千州,经历这许多事情,你变成熟了。”
  邓百舸眼含泪水道:“我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是大家将我炼成一条汉子的。”
  秦鹰就拉他坐下,大家一同聊起分别后的故事。秦鹰声音沉重浑厚,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和憨厚的笑容,叫人觉得很容易接近。他的言谈举止流露出成熟男人的洒脱风范。他那真实情感的表现,那种超越理性的乐观,那种生命中最真挚的人格,交集成人性的魅力,当邓百舸的心灵和这种魅力产生碰撞的时候,共鸣也就必然地显露了,那便是吸引力,便是英雄气度的绽放。
  秦鹰这个才气横溢的男子经历了太多不眠的夜晚,保持着不老的雄心,在寂静里始终不忘记营救姬放歌;他想有温暖的家庭,有温柔的妻子,有可爱的子女,他追求一种圆满。
  生命里没有终极;挥洒爱心,不求索取,只求快乐,以博爱的力量征服人心。即使有人不理解,嘲弄和指责,压迫和追杀,也无须在意,一笑置之。姬放歌便爱他沧桑稳重的气度,爱他磅礴万物挥斥八方的魄力,爱他笑溢云天的童心,更爱他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他衰老了的脸上的皱纹和内心隐埋的痛苦。他们互相将生命交给对方。
  姬放歌道:“千州,我两位师姐已答应你入万香弟子,不取名号,这就快到里面的祭坛前参拜祖师婆吧。”
  邓百舸惊道:“啊?”
  花万香道:“千州,我们三姐妹与你师父水月先生曾有一面之缘,颇为敬重水月先生的才学,也算是知己故交,水月先生今已不在,我们理应为故人的弟子出些力气,教导为善;况且你又是我姬放歌师妹所立百花楼的继任门主,看来我们之间缘分注定,就按师妹提议,破除祖师婆的旧规矩,接纳你这个男子入我万香楼。”
  姬放歌引邓百舸入内,在祭坛上,张挂着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子画像,想来这人就是万香楼的祖师婆了。邓百舸跪下参拜了画中的祖师婆。
  秦鹰道:“千州,还不谢过三位师父。”
  邓百舸跪下拜道:“弟子邓百舸拜过花万香师父、艾未雪师父、姬放歌师父。”
  艾未雪道:“千州,起来吧,你虽然进我万香楼,但我们三姐妹只是代水月先生师父行使师责,你真正的师父永远是水月先生。”
  邓百舸道:“弟子明白!”
  姬放歌上前拉过他道:“人品模样都不错,水月先生真会挑徒弟。”
  秦鹰道:“这也是百花楼的门主,自然要文武全才。”
  邓百舸道:“秦鹰大哥,你们是怎样救出姬放歌师父的?”
  秦鹰笑道:“还是让花万香师姐来讲更清楚些。”
  花万香道:“小师妹学有所成离开本门,按照祖师婆的规定,是要视为叛逆,可我们三姐妹感情颇深,半月前得知她被押在楼兰地牢,便迁移至此,寻机搭救,可是楼兰地牢戒备森严,门卫众多,又有后金把守,故一直未能找到机会,直到几天前,我们偶然遇到秦鹰等众人,才一起协作,救出了小师妹。”
  邓百舸道:“可有人受伤?”
  花万香道:“那倒没有,因为我们劫牢时,正是后金撤离前往大凌河与明军开战的时候,楼兰地牢一片忙乱,我们乘虚而入,很快救出了姬放歌和一干中原豪客,大家拼杀出来,由无戒师父和本楼女弟子刘离装扮成秦鹰和姬放歌师妹,引追兵南下,秦鹰则和小师妹来到万香楼,其余的人都经阴山返回南方,协助常恨举兵起义。我们藏在离地牢最近的地方,也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邓百舸心道:“原来村中老人所说男女二人是无戒和刘离。”便道:“能够不伤一人成功救出姬放歌师父,实因大家同心协力而得。”
  秦鹰道:“恩,刘离刚才已经返回,说无戒大师厌倦江湖征战,又回五台山当他的和尚去了。”
  姬放歌道:“无戒大师终于醒悟,想起当年与他相识,我正藏匿一包打劫贪官的金银,和他有番打斗,后来他进我百花楼,也算有点缘分。”
  秦鹰道:“如今战乱纷起,归隐避世的人会渐渐多起来。大凌河战役一起,朝廷竟派新科武状元绿香善为守城大将军,统帅三军……”
  邓百舸叫道:“什么!绿香善?他也是我九华山弟子,不学无术,十足的一个大草包。”
  秦鹰道:“原来这样,那副将却是丁小洲,这二人在大凌河驻守,不依别人良策,擅自开城迎敌,女真人发起进攻,明军兵败如山倒,溃退死守,绿香善死在乱军之中,丁小洲失踪,幸好蓟辽督师袁崇焕带兵及时赶到,大凌河才重被夺回。”
  邓百舸道:“这个世界真是变幻莫测啊。”
  姬放歌轻声道:“来生去世,茫茫中自有天定,后金入关大势所趋,自古天下合合分分,我们若逆势而行,大家只占得道义一方,却堪不破现世因果,到最后只留个英雄的名头啊!”
  秦鹰柔情似水地看着姬放歌,道:“无奈我辈空有报国之志,朝廷却没有用人之心,罢了,风归风,雨归雨,还是自由自在,逍遥世外吧。”
  两人将手牵到一起,回忆起当日情景。万香楼发现秦鹰一干人要劫牢,全力襄助,众人杀入牢中,直冲进关押姬放歌的栅栏前,当秦鹰看到姬放歌从草垛上站起时,眼泪已然落地,大喊道:“姬放歌!”
  姬放歌亦跑到栅栏前,伸双手至栅栏外喊着:“秦鹰!真的是你吗!”泪滴流下面庞。秦鹰举剑砍断牢门铁链,弃剑奔入,张开双臂把姬放歌紧紧搂进怀中,用好大的劲,又相对而视,一时无语,秦鹰把姬放歌凌乱的发丝拨到脑后,虎目含泪,细细地看着姬放歌,嘶哑着声音道:“姬放歌,你瘦了。”
  姬放歌脸上挂满晶莹的泪花,绽起笑颜道:“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伸手摸着秦鹰的脸。秦鹰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好,又把姬放歌紧紧搂在怀里,把脸碰着她的头发,感觉着内心的激动,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想好想你,姬放歌,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此时,二人早已想好主意,不再步入江湖,只想找一个静悄悄的地方,快乐地生活。
  邓百舸看着羡慕,心中放不下慕纤纤,便道出来此的原委,要再去寻找,秦鹰等人未拦阻,安嘱小心。
  他出了万香楼,却不知道往何处找寻,只管捡路乱走,逢人便问,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不觉中他竟在路上走了两天,满面灰尘,衣衫褴褛,致使与他迎面而过的胡青山没有认出他来。
  原来,那日胡青山与妻子分别,也没去找大哥刘子善,独自一人来到听雨湖,划舟荡至听雨湖心,刻舟取剑,将自己的“三星夺命枪”从湖底提起,拿布裹了,直向大漠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