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百舸离开后的第七天,李逸带着一干杀手找到了万香楼。
  战书!
  李逸下达了战书,他礼贤下士,意欲将一场朝廷之间的战争用民间决斗的方式解决。
  这是他们之间没有契约的对垒。
  正义和邪恶难道可以长时间共存吗?
  李逸彬彬有礼,笑不露齿。他举手投足都那样谦逊典雅。他竟然那样美,白净的面庞不带丝毫红润。他是个没有朝廷和民族感情的生意人,也是个吸引女子爱慕的男人。
  前方,花万香端中而坐,艾未雪和姬放歌分坐两旁。
  李逸道:“还望三位女英雄能够接受此约,按时赶赴。”
  花万香笑道:“有李庄主诚意相邀,已令此间蓬壁生辉,我三姐妹焉敢不敬。”
  李逸神秘一笑,驰然而去。
  约战之期不日即至。
  秦鹰和姬放歌终究躲不过宿命之祸。
  来则来矣,何惧之有?
  沙丘地堡。
  李逸依旧带着那份暧昧的笑意迎接他们。
  令人惊奇的是,地堡的大厅里竟然坐满了各路武林人物和塞外豪客。
  姬放歌和秦鹰缓缓相携,随着李逸往前步入。脚下是猩红色的印花地毯,背后雪白的墙壁上是亮滢滢的水晶灯烛。一千支白蜡组成的大型吊灯,点燃在金色的座架上。地下大厅宽敞明亮。正前方是一个很大的方台,上面搁了张长桌,金黄的桌布,挂着银穗,两边装饰着落地的素女像。
  就见大厅内众豪侠都已纷纷起立,争相目睹这响誉神州的奇女子,但见姬放歌眉目间转盼流光,淡妆素裹。闲情几点刻进眼梢,错落千姿化入影绰。柔而不媚,雅而不娇,孤傲如枝头的染霜红梅。当下间,艳静四座,赞叹声不绝于耳。
  再看那秦鹰,勃神朗面,气稳度闲,白色衣袍卓然一身,星目粗眉,性刚志扬,俊首练采,深沉中尽写沧桑,冷漠里隐现成熟。二人并肩而立,端的是天地相称的一对儿!
  大战在即,一触便发,气氛在沉静的场面下升温为紧张的呼吸。有谁可以平息这场家国间的恩怨?没有!那么只有血的洗礼才可以让这场争斗落下帷幕。
  秦鹰昂首朗声道:“天风堂的木大护法,别来无恙啊。”木尔勒大笑着走入大厅,道:“秦鹰不愧为当世英雄,敢来赴这鸿门宴。”
  秦鹰不理,环顾四下提声道:“众位英雄听好,现时乱世将至,我等中华儿女当在朝廷为难之时挺身而出,铲除汉奸走狗,奈何要屈尊受辱,甘做他人鹰犬?”
  姬放歌也上前一步道:“天风堂实乃满人耳目,其目的不在武林,意在毁灭整个中国的精英,为后金入侵中原做准备。”
  花万香接道:“三年前告密的人也不是兰英杰,而是隐龙庄庄主李逸。”
  木尔勒负手而立,大笑道:“说的好,精彩!诸位英雄,他们说的全是真的,我不是汉人,我是满人,我是天风堂大护法。”
  让人惊异的是,这些英雄们都无任何思想上的震动,反而用悲悯的目光投向秦鹰。
  不用再说什么,很明白,这些人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他们被收买了。
  艾未雪道:“木尔勒,你是要放毒还是下网?我看你还是快使出你那些卑鄙的招数吧。”
  木尔勒狂笑道:“老办法往往是最灵的,你以为找到破解当日迷倒姬放歌的毒药就可以了吗?你天真了一点,天风堂的迷药很多种,今次就叫你们尝尝最厉害的。”
  忽听大厅顶瓦裂砖碎声,那巨大的白蜡座架轰然坠落,一千支香烛摔落在地,尽皆熄灭。众英雄纷纷躲避粉尘烟屑,被那蜡油溅到手脸的都大声喊骂起来,一时间,桌椅翻倒,杯盘碎裂。就见一个灰衣人长身飘飘,从洞开的屋顶落下。
  木尔勒惊怒道:“你是谁?坏我大事……”竟自气的说不出话来。
  灰衣人冷声道:“将迷药掺进蜡粉里做成毒蜡,一经燃烧就开始散毒,只有你们天风堂能想到。”
  他便是胡青山。
  李逸认得他,道:“胡青山,在场人已经吸入不少,功力都有减弱。你不好好隐居乡下,却到这里搅场,恕我得罪。”便把眼前的长桌一脚踢起,用掌推出,长桌夹着风雷之势撞向胡青山。
  胡青山不避不闪,一枪划出,竟破开长桌,一冲而至到李逸面前。李逸大惊,不及出招,只得双掌夹住枪尖,胡青山力吼一声,枪身穿透李逸掌面,刺进胸膛。
  胡青山力竭,李逸濒死一掌打中他的肩膀,胡青山飞出,稳稳站定,嘴角溢出血丝。李逸闭目而亡,却不见脸上有丝毫痛苦,莫非他已有必死的决心?莫非他真的恋着石弄梅?
  他的尸体缓缓后仰摔下,砸在身后素女像之上,鲜红的血色染浸入猩红的地毯里。
  突变即生,秦鹰发现大厅铁门已经被锁死,大家抽出武器决一死战。木尔勒将手一拍,那挂满水晶灯的墙壁竟都向内翻开,大批满族武士冲进大厅。墙壁在他们身后又徐徐关上。
  不知谁喊了一声:“狗日的鞑子,连我们也一起毒,杀他妈的,大家伙并肩子上啊,跟他们拼命。”
  这群中原武人都嘶喊着冲杀起来,大厅里顷刻乱成一片。
  木尔勒见势不妙,退进内厅。
  秦鹰和姬放歌急忙追击而入。
  急促的呼吸,紧张的面孔,愤怒的眼神,跳动的神经,所有的人都在死亡面前表现出不同的动作。
  木尔勒回身顿住,他的眼睛直盯着姬放歌,流露出无奈的神色,面对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马上杀了她。姬放歌察觉了对方的杀意,她面迎木尔勒,短剑闪着明光自袖中挚出。
  二人相搏三招,秦鹰恐姬放歌不测,从旁抢上,木尔勒心神不安,动作迟缓,姬放歌一剑送上,他的肩锁骨被刺穿,真气尽泻,幸得内功淳厚,才不致吐血而亡。
  木尔勒心胆俱碎,再无恋战的意志,杀气也转成了丧气。
  他连滚带爬,退到最里面的墙壁处,伸手按下,启动身后墙壁上的暗门,仓皇逃入。姬放歌、秦鹰、花万香、艾未雪和胡青山相继追入,密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姬放歌等人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避过暗刺和钉板,到达最底一层。这里也是间宽敞的地室,墙壁上点着巨大火炬,映着每个人的脸色都飘忽不定。
  就见中央一张虎皮大椅,上面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乱发张扬,右手支开食指撑着半歪的脑袋,脸面被头发遮着,隐在黑暗里。
  木尔勒站在他的旁边,仇恨地看着冲入地室的人。
  姬放歌冷声道:“月狐大堂主,别来无恙?”
  那魁梧之人懒懒地把上身坐直,轻甩一下乱发,动作很慢,在火光中露出一双鹰眸般的眼睛。他道:“姬放歌,五年的牢狱之灾竟然没有丝毫改变你的性情,我月狐很是佩服。我以为中原诸侠都是草包,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就如姬放歌,当世才女英雌也,我真心的佩服,但是我们天生是对头,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那就让我们在这里一决生死!”月狐堂主的声音深沉低远,很有魅力。
  姬放歌对身边人道:“大家小心,月狐已经练成天魔大法,外罩三层护体邪功,须一一破去方可伤其肉体千万小心了。”
  月狐笑道:“姬放歌,看来中原人未丧失志气者大有人在,可惜大明朝不会用人之道,否则也不会落至如今这险象环生的地步。”
  姬放歌无话,袖中剑横在胸前,秦鹰也聚起内力,二人心灵相通,互相深情对望着,已觉力量倍增。
  月狐就像一只巨大的雄鹰从椅上飞起,却一掌击破了木尔勒的头颅,众人大惊时,他已跃到秦鹰头顶之上。
  秦鹰马上感到有一种极其恐怖的压力罩住了他全身,使他如僵尸般迟钝了一秒,然后他看见月狐闪电般一脚踢到他胸口上,同时他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姬放歌的眼神变的疯狂了,她不答应,也不允许有人伤害她的情郎。
  秦鹰没有倒,他站在那里,一副痛楚的相貌。他只有平凡的举止,但要命的是他那不平凡的意志和决心,那一刻,他超越了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一剑刺出,剑身穿透了月狐的脚腕,月狐反身下蹬,终于将秦鹰踢翻在地。
  泄了锐气的月狐,虽不清楚秦鹰是怎么刺到自己的,但他心里明白,今次要全力出击了。
  姬放歌已经在他沉思时发动了进攻,一剑刺出,这本是夺命的一剑被月狐轻松躲过,但是姬放歌的袖剑已经划出了“摇花十八式”,情人般吻在了月狐的后心,剑入三分,月狐聚气后撞,姬放歌剑弯成月弧,再刺不进去半点,月狐右肘后击,正中姬放歌胸口,姬放歌弃剑吐血而退,秦鹰刚刚撑起半个身体,见此情形,心急而痛,跃起半空,正面跟进,一拳打在月狐的脸上,手腕断裂,却也打的月狐鼻孔出血。
  月狐提气,发现第一层护体神功“天魔附体”已破,一腿扫出,兜在秦鹰小腹上,秦鹰象虾米一样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花万香挺剑直击,月狐伸左手竟抓住剑尖,不想花万香功力精纯,又强自把剑抽回,月狐手掌被划开一条血口,另一只手抓向花万香天灵,花万香侧步,举剑再刺,月狐再度抓剑,用力回推,花万香吃力,剑柄顶在腋下,巨痛下松手,左手五指显出寒气,打向月狐。艾未雪从身后一刀削来,闪电般疾迅。
  月狐闪开刀锋,出掌与花万香相对,猛觉一阵寒气自掌心伤口透入,想要撤掌已然不及,接着便听到耳边风声骤起,略移肩膀,胡青山的枪头已经扎进他的骨头里,月狐吃疼,大吼一声,把枪劲导出手臂,花万香觉得对方气力突然大增,一口气提不上来,口里喷血,纸鹫般飞出,面色苍白得坐倒在地。月狐借胡青山的劲力震开花万香,已觉心脉受伤,第二层护体神功“天魔蚀魂”被破。
  胡青山一击得手,大叫道:“死吧!”猛觉枪头拔不出来,原是月狐以肌肉夹住枪仞,后退一步,重拳打在胡青山腰上,胡青山退了一步,咬牙忍痛,挥手也是一拳,打碎了月狐的右眼眶,月狐一脚踢出,正中胡青山下巴,胡青山后翻一圈,摔倒在地。
  月狐惊讶花万香的掌力竟带有寒气,实则是水月先生当年与花万香交流心法时,被花万香记忆而自悟的掌法,这二人真乃奇人,各学对方武功,却不泄露,也算公平。
  正怅惘间,姬放歌已趁势抽走长枪,他伤口处崩出一道血链。
  胡青山的银枪被姬放歌火龙般划着弧扎出,月狐伸手扬起胯上长戟,奋力挥出,把姬放歌的枪尖砍掉。月狐的武器十分怪异,看似长戟,可是镶有倒刺。姬放歌将那枪杆捅进了月狐的小腹,入肉一寸。月狐长戟荡开艾未雪当头劈下的柳刀,反手戟背砸在姬放歌肩上,姬放歌重创。
  胡青山重又站起,上前大吼一声,拣了一柄锤头猛砸,月狐以戟相迎,“铛”一声,胡青山的锤头震落掉地,月狐感觉手臂发麻。就见胡青山左手拣起铁鞭又至,月狐举戟再挡,长戟和铁鞭都脱手飞出。
  月狐虎口出血,猛冲一步,一膝盖撞在胡青山的胸口,胡青山吐血退后。艾未雪再度将柳刀挥出,带着大漠羌音的悲凉感,削掉了月狐的右手尾指。月狐大吼一声,道:“都是些不要命的女人!”说话间,早已飞脚踢飞柳刀,左手卡住了艾未雪的脖子,正欲使劲,忽然地室一亮,原来外面有人已打开密门,冲将进来。
  就见一个人以快如影魅的速度掠过来,一剑刺进月狐的大椎穴,月狐痛哼一声,松脱了艾未雪,最后一层护体神功“天魔屠神”也被破了。艾未雪喘口气,抬头看救己之人,分明是邓百舸。姬放歌在旁喜道:“千州,你来了。”
  邓百舸激动道:“师父,我来晚一步。”话刚完,忽面色惨白,吐血卧倒。艾未雪大惊道:“千州,你怎么了?”姬放歌道:“想是那天魔邪功有倒蚀能力,谁若是将其破除,谁也要受到伤害。艾未雪,你快把月狐杀掉。”艾未雪应声“好”,站起身来,拾起柳刀,走向月狐。
  月狐笔挺而立,满身浴血,看着艾未雪走近,缓缓地用极富男人味的声音说:“来吧!杀了我吧!”艾未雪听出那语调里,有说不出的疲惫和伤感。
  面前这个凶悍的月狐如果死后,在他们本国也会被传为英雄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优秀的男人,一个真正的战士,燃烧着激情的武者。
  他死了,难道就能消除掉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吗?
  战争依然会进行!
  不过是多出一个亡灵罢了!
  柳刀散出的光芒,那样动人心魄,那光芒的美丽映在月狐的瞳孔中,艾未雪突然发现月狐根本没有还手的意图,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树下守侯爱人的浪子,但是,艾未雪的刀收不回去了,就象付出的感情一样,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刀光闪过,血花象雪花,柳刀的光芒永远地逝去。
  艾未雪的刀被月狐封住了,可出手攻击月狐的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