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章带那二人进得百花楼“集英堂”,正赶上姬放歌召开“百花楼发展大计”的会议。杜子章一见不是说话的时候,遂安排二人先入内房休息。那无戒见居中虎皮椅里坐的正是日思夜想的姬放歌,不禁心头一阵狂跳,极不情愿地跟随杜子章离开,可也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待得杜子章安顿好两人,重返集英堂,秦鹰就问了:“小杜,这夫妻二人可是逃难而来?”樊落月也道:“是杜哥的亲戚吧?”杜子章只对秦鹰微笑道:“大哥说对一半,说错一半,逃难是真,夫妻可就差了。那男子是个落魄汉,之前是五台山的僧人,名叫无戒;这女子却是贤良出生,我见其端庄大方,又想到樊落月兄弟至今光棍一条,故有意当个月老,牵桥搭线,好叫樊落月兄弟也立个家室,省的在外边成天胡作非为,没人管教。”
  樊落月大声道:“杜哥什么意思?你自己不也是独守空闺,何必故意损我?”
  秦鹰笑道:“小杜也是一番美意,樊落月你该开心才是啊!”
  姬放歌突然开口道:“我怎么听的好象是在谈交易呢?你们也不问问人家姑娘同不同意,在这里任意评说,很有男子风度吗?”
  秦鹰、杜子章和樊落月三人异口同声道:“门主教训的是,我等缄口不言,悉听尊便!”
  姬放歌冷冷道:“我倒是见那姑娘频频偷看小杜,怕是对小杜有意了,至于樊落月,我向来提倡志同道合,遵循恋爱自由,你就自己凭缘分寻觅吧!”她却不说认识无戒。
  秦鹰慌忙道:“我还看见那男的频频观望师姐呢,是不是也对师姐……”
  姬放歌打断道:“今天开会就是一个目的,希望大家每人捐资一千两纹银,我想把我的卧室装修一下,完毕,散会。”言罢,拂袖而去。
  秦鹰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我昨天和人玩剪刀石头布将内衣也输了,拿什么捐资啊?”眼睛流露出渴盼的希冀。
  杜子章忙道:“哎呀,我手头只有九百九十九两,剩一两还得赶快借去呢。”说罢,动如脱兔般跑了。樊落月大义道:“大哥,我这里有一千零一两,杜哥跑的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说,就把这一两借给大哥了,迟两天还没关系。”说完,放下那一两银子也快如闪电般走了。
  秦鹰喃喃自语道:“利益等身,无人例外啊。”
  可他岂能被此区区小事难倒?灵光一闪,计上心来,找姬放歌私聊一下,不就结了吗?还能拉拢拉拢感情,一箭双雕。于是直朝姬放歌的房间走去。
  却说那无戒写了一首情诗正往百花楼前放下,刚敲了门发现秦鹰走来,飞也似地溜之大吉。
  秦鹰见忽地闪过个人影,好象是杜子章方才带回的和尚,心想:“这和尚也该修身养性敲过几天木鱼吧,怎么色心不死,敢偷窥门主的卧室。”正想间,“吱呀”一声姬放歌开门出来:“师弟有何要事?”
  秦鹰本是羞涩之人,原本想的蛮好的计划,真见了姬放歌又泻了底气,支吾道:“我……我是路过,我去厨房取坛酒。”疾步而去。
  姬放歌望着秦鹰背影好生奇怪,猛见脚下有一贴,拾起静观,上书:今夜月异星邪,花妖水艳,又有君颜心中娇藏,如此良宵美景,可想与吾花前月下共谋一醉呼?子夜三更,后花园不见不散。
  姬放歌“扑哧”一笑,收了帖子回转屋中。
  再说那燕霜月,也写了一首情诗准备给杜子章,出了房来却和秦鹰撞个满怀,那写着诗的丝绢便掉落尘埃。
  燕霜月红了脸,也没发现掉了东西,说声对不起,匆匆离开。
  秦鹰目送人家远去的背影,低头见地上有一帕,拣起来就看,上书:相识本是缘,情投总相关,若非心难安,岂能对愁眠?今夜子时,幽圜一见。
  秦鹰喜道:“这位燕姐姐见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暗许芳心。今朝桃花运飞来,香风粉裙扑满怀。”
  秦鹰回房刻意打扮了一番,面对铜镜选择了一个深沉的表情,翻开唐诗宋词背了几首宫廷诗,什么“风霜雪月”“爱恨情仇”在嘴里嚼个稀烂,眼看时辰到了,便往后花园行去。
  到了庭中,早见荷塘边、月影下,站着一位丽人。那丽人面向一池古水,穿一袭落地紫纱罗裙,裙角随风轻舞,丝般流动。削肩瀑发,鹅颊粉颈,好不凄美。
  秦鹰看的心动,急步上前,不巧一脚踩在瓜皮上,“刺溜”一声向前赴倒,幸他功底深厚,强提丹田真气,才没有五体投地,但也是半跪于那丽人面前。
  那丽人转过身来,秦鹰瞧的真切,竟是门主姬放歌。
  姬放歌冷冷道:“我只不过是你师姐,何需行此大礼?”
  秦鹰这才明白燕霜月是帮师姐传情达意,笑道:“我一颗飘零的心早已牵寄于师姐身上,故有此拜倒铁莲花裙下之举。”
  姬放歌道:“哦?那鲜花呢?”
  秦鹰急从身旁折了一朵夜来香,双手献上。姬放歌伸出纤手轻轻接过,道:“师弟起来说话。”
  秦鹰一抖长袍,霍地站起身来,端地潇洒至极。他道:“这后花园应该插块牌子,写上‘乱丢瓜皮纸屑者罚银十两’。”
  姬放歌垂目观花,没再理睬,良久,低语道:“你不是要和我一醉方休吗?酒呢?”
  秦鹰不明白自己何时跟她说过此话,未及细思,已柔声道:“何需带酒,便只看你一眼就醉了。”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姬放歌秀眉微蹙,紧接一扬,白光闪过,袖中剑已经指在离秦鹰咽喉三分之一寸的地方。姬放歌冷冷道:“枉你男儿一条,当此大敌环恃之际,风雨动荡之时,却有如此闲心雅志来谈情说爱,看我不杀了你这个登徒子。”
  在那个瞬间,姬放歌的剑离秦鹰的喉咙只有半毫米,秦鹰轻声道:“在所有美丽的幻觉中,独有你是真实的陷阱!我无法控制想你的欲望,甘愿为你的眼睛牺牲掉自己失控已久的精神!我不能不在乎你对我寂寞的评价和默许,因为我是那样那样得爱进你的骨髓。我所有的苦衷为你而生,你所有的一切在我身上才有归结。你呼吸着我的空气,而我也只在乎你的空间。除你以外,整个世界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杯无味的白水。”秦鹰虎目含泪地用悲怆的语音把这段话演说的催人泪下。
  姬放歌虽然听得直皱眉头,但还是知道对方的意思了,她握剑的手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不要说了!”
  秦鹰以为自己的华丽表白太抽象了,就补充道:“我是真心的。”姬放歌道:“是吗?”剑缩回三分之一寸。
  秦鹰又道:“今夜你如此美丽!”姬放歌没说话,剑又缩回三分之一寸。
  秦鹰再问:“爱有罪吗?”姬放歌道:“没有罪。”剑放了下去。
  秦鹰道:“我爱你。”姬放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泪眼粼粼,痴望着秦鹰。
  秦鹰想象到再说几句他便可以软玉温香抱个满怀,便可以吻着姬放歌的秀发,便可以激动不已。他希望姬放歌马上扑过来。
  姬放歌看着秦鹰,颤声道:“别这样!”一动不动,表情却紧张万分。
  秦鹰久久地凝视着姬放歌的眼睛,他们的呼吸变的急促,他们的眼神开始迷离。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唇在缩小直径,当秦鹰的唇和姬放歌的唇就要亲密接触时,老仆海老伯闯进了后花园,大叫道:“不好了,门主,有四个小女孩来踢馆。”
  姬放歌羞的一把推开秦鹰,道:“我们快去看看。”先一步去了。秦鹰瞪了海老伯一眼,也大步赶去。
  海老伯呆在原地想:“我又咋的了?干吗瞪我?难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唉,老了。”便从草丛里摸出个西瓜打开来吃,一边想:“味道真不错,明天再去厨房弄几个来。”
  姬放歌和秦鹰赶到集英堂时,见敌我双方正剑拔弩张。杜子章和樊落月带了十几个门客守在正厅,他们对面是四女一男在门口一字排开。
  这四女实则是秦鹰一门远方亲戚的子嗣,平素都以表姐妹相称,因在老家整日间无所事事,常惹得鸡飞狗跳,邻里不安,故被长辈们写了一纸信函详述寄投之事遣到江南,一是叫四女能见见世面,在秦鹰这里学到些本领,不致空度青春;二是叫耳边清净一些,得以宁神。想那秦鹰与这门亲戚相别已久,哪里还认得出来四姐妹,偏这四女也顽皮的紧,带一名家仆逶迤而来,一路游山玩水,畅心不已,却把那信函不慎遗失。
  本来四女在乡下就只闻得百花楼如何厉害,心中一直不服,况她们在村中跟一山野奇人学过几手功夫,信函一丢,索性不言投亲之事,盗了个闯庄之名,意欲挑战百花楼。
  四女中为大的名叫巴秀娘,当下她见内堂又走出两人,男的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女的貌似桃花风姿绰约,倒象是老天特意造就的一对佳人。
  巴秀娘大声道:“二位便是名传江湖的姬放歌和秦鹰吧,我四姐妹今日专诚来此拜庄。”
  姬放歌冷冷道:“哦?拜庄?怕是你说的太谦虚了吧。”
  巴秀娘道:“好!咱们话往明里摆,你百花楼势力如日中天,我四姐妹仰慕已久,想见识一下当家的本事。我们绝不是挑衅之人,只当切磋技艺,一个对一个,你看如何?”
  姬放歌淡然一笑道:“看来我不依你也不行了。”
  巴秀娘道:“我们是客,比什么由我们决定,现在开始吧。”
  一穿花衣锦衬的女孩抢前一步来:“小女子慕纤纤,来领教樊落月大侠的神功。”樊落月笑道:“我们比什么?”慕纤纤道:“我们看谁能跳到树顶。”
  就走到天井中,那儿有棵一人怀抱的垂柳,那柳树高几有两丈上下,若非轻功卓绝实难登顶。只见慕纤纤娇喝一声,足尖点地,娇燕般跃上离树顶一尺有余处的树梢上。
  樊落月见状,嘿嘿一笑,手一招,就见两个壮汉抬了一把大锯出来,樊落月伸手抄过,便往那树身锯去,待锯了一半,运功于掌猛力推出,垂柳轰然倒地,樊落月在树尖一踩道:“我赢了。”慕纤纤撅嘴道:“这算什么啊?耍赖!”樊落月道:“姑娘只说谁到树顶便算赢,现在我踩在树顶上啊。”
  巴秀娘道:“算了,表妹,不和他们计较,咱们好女不跟恶男斗。”
  接着是一身穿大红功夫装的女孩走出来大声道:“杜子章,本姑娘叫吴落雁,想与你比试胆量,我们各自向对方投射一枚暗器,但是只能用手接,脚下却不得移动半步,敢吗?”
  杜子章还未答话,吴落雁手扬处,已是一道白光激射而来,杜子章一个铁板桥后仰上身,堪堪躲过,右手在地上摸到一物,手指夹住便朝吴落雁弹出,吴落雁发觉射来之物不是太快,轻松地伸手接过,定睛一看,手心里分明是一只乱窜的蟑螂。
  只吓的尖声大叫,又跳又蹦,那蟑螂跌在地上被她一通狠跺后粉身碎骨命丧黄泉。眼见第二场输掉,巴秀娘沉不住气了,站出来道:“此等赢法难以服众,只怕折损了百花楼的清誉,玷污了百花楼的名声。”
  姬放歌正色道:“好,那不妨我们两个正正经经地比一场,并且一场定输赢,你看如何?”
  巴秀娘道:“甚妙,就依门主的。”
  姬放歌道:“那我们比什么呢?”巴秀娘道:“比剑。”
  姬放歌缓缓从巴秀娘身边走过,头也不回道:“请和我到演武场。”
  演武场庭宽肃严,姬放歌和巴秀娘站在场中央,两边是围观诸人。巴秀娘剑已出鞘,星光下,剑芒流溢于剑身。
  姬放歌卓然而立,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乌发青丝,若一尊亘古的冰雕,带着冷玉般的气质。
  巴秀娘将剑慢慢举起,斜指苍松,足尖一错,刹那间人剑直扑姬放歌。
  姬放歌退一步,眼睛竟不看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剑,只是玉手一翻,袖中剑已经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