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章眉头一皱,生出一计,此女生的俏丽,而兄弟樊落月至今没有婚配,若以给樊落月牵红线为由带其回百花楼,岂非避开了口舌之嫌,或许还会博得些须赞赏,只是不可弄假成真,使该女子心生恨意。他当下心意已决,准备依计实施。
  此处撇开杜子章心中盘算不说,且来说说门外那位虎落平阳的“白吃”大侠。
  此人真名叫做白傲,祖籍原是地处塞外的鄂尔多斯大草原,此地自古即是兵戎相见之地,英杰层出之所。想那白傲,自幼受民风熏陶,亦是颇具粗悍之风,心中更怀有仕途高升之愿。只叹家道没落,家中老婆饿得改嫁西欧,故而此君发财大梦休克搁浅,心中思量:“欲胜人者必自胜,欲知人者必自知,欲爱人者必自爱,欲论人者必自论!罢罢罢,出家为僧吧。”从此世上多一和尚,少一豪杰。
  白傲出家五台山,法号无戒。无戒正如他的法号一样,什么也不戒。当然,若有人问起,他会回答:“贫僧法号无戒,无一可戒!”
  但无戒却是一个纯粹的和尚,一个美女们看见后就觉得很安全的大和尚。
  既然他不戒任何佛戒,五台山为何会收留他呢?因为他感动了方丈大师,他说佛就是心,善心!要真诚宽广,要施爱于全天下,尤其是善良的女施主,应该多施一点。主持慧眼识人,大加赞赏,收为门下。
  可是不幸的事情终于轮到了无戒的头上,在一个风雨交加阴风习习天寒地冻的夜晚,他被方丈大师赶出了山门,原因很简单,他竟然偷吃了方丈大师藏在被窝里的一条烧鸡腿。
  无戒伤情悲嚎,无人理睬,只好下山。一路所见景致凄然悲凉,花儿也仿佛欲将凋零。
  但是无戒不是遇挫不振跌倒不起的人,他自我激励,在困境中重新找回食欲。
  离开佛门,依然故我,依然做和尚,依然大鱼大肉,依然无拘无束,还能多铲除一些恶贼,多结交一些美女,悠哉飘逸一游僧。
  无戒下山,到米罗镇,正是未牌时分,已近中夜。
  看那天边孤月,四际昏黄,成影相吊,心中不由酸楚,无家可归的感觉真不好受,那些浪子游人对家的思念想来是金银也无法填补的。家,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字啊?哪怕那家只是一间破茅屋。
  无戒摇头甩掉这些不愉快的想法,坐在墙落里等待天亮。
  等第一家客栈开门时,他就闯了进去,要一盘五香炖鸡翅。拍土落座,大嚼起来。踏进门槛的顾客都暗自偷笑,没见过有和尚吃肉还吃的那么香的。
  掌柜的才不管这些,只要吃完给钱有的赚就行,什么和尚尼姑,流氓叫化,给钱的就是爷爷。
  无戒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站起抹嘴,然后油手伸入怀里却掏不出来。静候一旁的小二冷眼了,脸上的恭敬变成凶相,就喊掌柜。无戒不知如何收场,方才饿的厉害,没考虑到资金问题。
  掌柜过来,见是霸王餐,想这和尚定是有武艺在身,便道:“大师既然忘记带银两,不妨脱下这件僧衣让小店保管,待大师取来银两再换回,不知大师肯否?”
  无戒大喜,利索地脱下僧衣,却在怀里抚摩几下,看几眼,心下多少不忍。
  小二不满道:“别磨蹭,拿来吧。”伸手抢过。无戒大怒,掌柜忙道:“大师休要怪罪,这小二脾气不好,日后慢慢管教,还请大师包涵。”和气是生财之道,宽容是佛家之重。无戒甩手走出店门。
  掌柜见他走远,道:“臭贼秃,拣了便宜卖乖,装什么大师?呸!”自小二手里拿过僧衣,叫声“好臭”,随手扔在门边。
  无戒漫游荒山,走至青草丛中,见阳光饱醉,困意即生,倒地睡去。
  玉宇无尘,蓝靛如梦。
  无戒睡得正沉,忽地被一阵轻微的响声惊醒。他一骨碌跃起,分开草丛望去。
  只见阳光从树梢上洒下来,星星点点,构成一地暗影。一鬼祟之人正跪在阴影里,似在挖洞,又似在哭泣,因无戒只能看清他的两个肩头一起一伏,其它部位的动作瞧不分明,仔细再听,终于听到挖土声。
  片刻,那人双肩停止起伏,双手捧住一件东西走出阴影。阳光照下,那人手中精光乱闪,灿耀夺目,竟是一包珠玉万香。无戒心中大动,再观那人面容,青光利照下,竟蒙了黑巾,看不真切,甚觉诡怪。
  那人渐行渐近,可听见轻微的喘气声,想来也是被眼前的金银所震。无戒猫腰上前,撩起裤脚,从草隙间掠出一丈,那人便在眼前,无戒凝神伏下身去。
  那人走到溪边,蹲下来,顾影自怜,喟然叹息。
  无戒听出这飞贼是名女子,而且是个小姑娘。
  他放松紧张心情,因为一般小姑娘的武功都很平常。他现在考虑什么时机下手。
  阳光刺穿山头薄雾,映得四下大亮,那女子摘去面巾洗脸,却是一美貌少女。
  肤光胜雪,发黑如夜,薄薄一抹嘴唇,红艳流彩。两颊泛晕,蛋粉撩人。她上身穿烫边金花短褂,佩一块兰色系腰带,下面一条练功裤,一双红鞋,格外好看。
  女子把金银包好,放入怀中,伸手在溪中洗手。水声哗然,婉若琴声。
  溪边一朵紫菊,被朝露打得晶莹可人,惟独于花瓣上留存了一粒露水,即将滚落下来碎掉。那女子瞧见,凑前脸去,微启朱唇,将露珠嘬入口中,眼中闪出喜悦之色。
  无戒头顶光芒万丈,心中凄凉无限,便想让自己变成那滴露珠,得佳人一吻。如今僧衣不在,一裹内衣却如何现身,浑然忘记方才打劫的念头。
  形象上打了折扣的无戒很快计上心来,从草丛里直“跌”出去,口中大喊:“女侠,救命!”
  女子正自溪边站起,见有人扑出,抽剑横挡,大喝:“大和尚,你瞎叫什么?”
  无戒哭丧道:“贫僧自小父母双亡,投身少林,可惜天生蠢笨,学艺不精,被逐出少林。方才路过此地,遇见马贼,问贫僧要银两,贫僧一穷二白,哪里有钱,只好不停告饶,那贼不允,说贫僧的僧衣还可以当几钱银子,给剥了去,又说今天晦气,碰到和尚要倒霉,拔刀欲杀贫僧,贫僧只好没命狂奔,幸好遇到女侠,贫僧有救了。”
  女子听得茫然,怀疑的打量无戒,突然轻轻一笑道:“你这笨和尚,怎么能肯定我是女侠呢?万一我是女贼呢?”
  无戒胸有成竹地把事先编好的话大声讲出来:“姑娘英姿飒爽,豪气逼人,光明磊落,双目神采奕奕,身型婀娜多姿,眉宇间透出非凡魄力,这,难道不是女侠吗?”
  女子听到无戒的滔然大论赞爱之词,眼里满是笑意,把剑缓缓入鞘,笑道:“看来你这和尚不算太笨,嘴巴如此甜,叫人喜欢,好了,看在你大献殷情的份儿上,本姑娘就要你一双僧鞋好了。”
  无戒前半句听得眉飞色舞,后半句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喷出血来。
  女子道:“快脱呀,本姑娘还有事要办呢。”
  无戒装出惊恐之色,道:“你……你真是女贼?”
  “对呀,半点不假。”
  无戒慢慢脱掉鞋,忽然变得面无表情,两眼如刀射向女子。
  女子看这穷困潦倒之人突然显出隐约的气势来,不禁大惊。
  “你是……”女子话音中充满置疑。
  无戒仿佛看见了她内心的恐惧,道:“不错,我就是京城恶棍神拳铁腿无坚不摧辣手摧花妇女天敌儿童杀手异性骇客的中原第一淫僧——光头大盗白傲是也。”
  此话一出,惊得溪边的花瓣也散飞开来,飘落尘埃,停在草苔上,被无戒一脚踩烂。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踩花”大盗!
  女子本来是想戏弄他一番,再给他几两银子,叫他滚蛋,谁知这和尚竟是采花大盗,脸色立时变的很难看。
  无戒自鸣得意道:“现在轮到你脱了,快点,老子还有事情要办呢。”
  女子抬头望了下蓝天,抿嘴轻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又是何必呢?”
  然后她就动了。
  右手粉拳直捣无戒鼻梁,左手已经滑向腰肋。无戒没料到对方招势如此迅捷,忙闪身避开,右掌化开攻势,左掌向女子胸部抓去。女子大羞,扭身错开,险险避过,二人分飞丈外。
  无戒手里拿着顺手牵羊得到的一块沾着血迹的令牌,方才正系在那女子腰上,他疑道:“是你杀的那狗将军?”。
  女子道:“无戒大师不要多管闲事,快快还我。”手里拿着无戒的腰带,上面清楚绣着“无戒”二字。
  无戒道:“你和谁杀的这狗将军?”
  女子道:“王二麻子刘三傻子赵四小姐钱五瘸子等等八十三个人。”
  无戒道:“佩服!姑娘叫什么?”
  女子道:“姬放歌!”
  悠忽间自袖中刺出一剑,飘渺不见剑影,忧伤里洒出凌厉。
  剑光铺天漫下,无戒闭眼等死,姬放歌收去剑势,飞身抢过令牌,纵步离去。无戒正要追赶,裤子却出溜下来,露出肥大的屁股,忙蹲下来捡腰带,等再追时,姬放歌已经不见踪影。
  从此无戒害了相思,就梦见和姬放歌邂逅的场面,为了日后重逢时方便,无戒马上还俗,预备有朝一日与姬放歌百年结好。
  这一日听说姬放歌在江南出现芳踪,无戒即刻前往,一路风尘,来到杭州地界。那杭州自古即为灵秀之地,湖光山色,红男绿女,更是为历代文人骚客所赞颂。
  无戒徜徉其中,真是眼花缭乱,不亦乐乎!只可惜身上盘缠几已告罄,看那诸般美味亦只能狂咽口水,心中于是闷闷不乐,游兴顿无,当下决定打尖休息。哪知杭州实为旅游胜地,各处客栈价钱高得惊人。吃了顿大餐,无戒已是囊空如洗,他郁郁寡欢,循着白堤瞎逛。正无聊间,忽闻身后铃声悦耳,急忙回头打量。
  但见一风雨丽人,皓腕上系了丝绒紫铃,抬手掠发,盈盈而过。无戒看的痴了,那不是姬放歌又会是谁?正要追,却在人海里失去她的踪迹。楞凳一会,便有一偷儿与他擦身相触,无戒怀里唯一的烧饼不翼而飞。待无戒发现时,悔则晚矣。
  无戒四处向人打听姬放歌的消息和住址,一卖肉老翁曰:“可不敢乱问,姬放歌是百花楼的大当家。剑法好生了得,你闭着嘴也能削了你的舌头。”
  无戒听得咋舌,心道这老头真能和托,本欲再问其详,无奈腹中叽里咕噜,只好忍了脸皮到“太白”酒楼强吃霸王餐,被暴扁的衰样不巧让杜子章瞧见。
  杜子章寻思:“反正要带个陌生女子回去,不妨再捎上这名游僧,叫他在门里做个打杂的也好。”
  酒楼老板害怕百花楼的势力,也未敢出面留人,杜子章雇了一辆四轮双马车,带二人直奔百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