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过后,在章夫人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太说,下个月初让梅暗香跟着章夫人去学学怎么做一个当家主母。其实就梅暗香的程度来说,会女红精绣花,能下厨房做羹汤,上厅堂虽稍显稚嫩,却也应付自如。可是她即将嫁入的家庭不是一般的大户之家,章夫人是世家出身,跟在她身边几个月,梅暗香就能更加完美,学学家仆调度,收支结算,家用事务等等这些事情,当作是新娘修行。她心里已经有另一个合适人选,一定会让她在年内完婚,对方的家里也算章家一个世交,绝对不会让她委屈了。
章夫人笑容可掬的答应下来,还给她道了喜,说要回去好好整理一下,看要教些什么给她,还要准备一份好嫁妆给她。又说了一会闲话才走。
梅暗香没有多大欢喜,私下里小丫头们闹着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点害羞,真是,这些长在深宅大院里的小丫头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比她在这个在外面长起来的粗丫头还要豪迈?
阳光明媚,慵懒的午后,整个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只听到风拂过树叶的婆娑声和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唱声,老太太卧在矮榻上小睡,只留了羽儿在旁边打扇,苹儿缠着梅暗香学刺绣,两个人便在外间小声的说着话。
突然梅暗香听到一阵怪异的笛声,正想问苹儿是不是有谁在学吹笛,又猛的听见一阵沙沙沙的声音飞快的窜进来,怀疑着是不是有老鼠,低下头去看,却只看见一条青绿色的影子飞快的窜进里间,正想着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却听见羽儿的一声尖叫,“啊!蛇!!”
两个人都迅速起身,奔向里间,老太太也在那一声尖呼里吓醒过来。
羽儿拿着扇子站在老太太身前颤抖,那条青绿色的蛇四处窜了一会,停在了羽儿的面前,吐出红色的小舌头,哧哧的声音让人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苹儿要冲进去,梅暗香拉住了她,她一愣,然后明白现在不是冲进去的时机,如果蛇受了刺激,伤了老太太就不好了,要去叫人,然后飞快的往外面跑。
梅暗香也跟着往外面跑。那种蛇她听一个捕蛇的老人说过,是她们这里最毒的蛇,五步蛇,传说被那种蛇咬了,走不了五步就会毒发身亡,这种蛇怎么会出现在家里?奇怪,太奇怪了,现在怎么办?视线停留在她和苹儿绣的那一件刺绣上,她拿起那匹布,又往里走。
那条蛇盘起了身子,停在脚榻前,羽儿已经脸色发白满头大汗,虽然害怕,却也把老太太护在矮榻的最里端。
梅暗香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还是引起了蛇的注意,蛇把头转过来对着她,她心里暗暗捏一把汗,在蛇直起身的那一刹那,把手里的布抛出去,然后操起一把椅子狠狠的砸下去,直到布匹下面流出暗黑的血液,才放下椅子,身子也软下去瘫坐在地上。
外面已经喧哗起来,大概苹儿把人叫来了。梅暗香缓缓起身,抓住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来,大家都围住老太太,关切的问有没有受伤,也有人掀起布匹看那条血肉模糊的蛇。
梅暗香的脑子里还响着那阵怪异的笛声,章浅宇和章浅环小心翼翼藏在门后的身影没的让梅暗香心里惊了一下,有种直觉,今天的蛇肯定跟这两个混小子有关。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却看见妹妹惊慌失措疯跑进来的身影,“姐姐、姐姐,家里出现了一条大蛇,娘……”
梅暗香已经冲出去了,娘亲最怕的就是蛇了,平时说起蛇,娘亲的样子都像在颤抖,家里出现蛇?清香这小丫头竟然还一个跑出来,光想着,她的心就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了,娘亲一定要没事,一定没事……
杨氏已经吓得晕倒在床上,凌寒舞着一根木棒守在身旁,看到梅暗香跑进来就哭起来说:“姐姐,大蛇在床底下!”
梅暗香趴在地上,那条蛇好像疯了般疯狂的在墙壁上磨蹭着身子。那怪异的笛声也一步步靠近来,大蛇磨蹭得更厉害。
梅暗香突然想起来,这条蛇该不会是在蜕皮吧?虽然想着,身体却已经动了起来,跑到门外,把那个吹笛的人狠狠的敲一顿,让他别吹了。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老棉衣,扯下袖子把自己的两只手臂裹了起来,从弟弟手里接过木棍,用尽力气,把大蛇从床底下卷了出来,然后再狠狠的敲向蛇的七寸。
大蛇虽然在蜕皮比较虚弱,可是临死的一窜,咬向梅暗香的上臂,而梅暗香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蛇头提了起来,蛇的整个身子就卷在了她的手臂上,虽然隔了厚厚的棉衣,梅暗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颤抖了一下,然后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弟弟说:“在这里好好看着娘亲。”然后提着蛇就出去了。
梅暗香一手提着还在挣扎的大蛇,一手拖着那个吹笛人,往章家大堂走去。一路上跟来要帮忙的人,莫不被梅暗香愤怒的表情和手上拎着的大蛇所吓倒。
吹笛人一路上的求饶,已经让整个事情大致明了了。果然是章家的那两个好少爷干的好事,他是卖艺的蛇舞者,平时靠笛音来控制蛇的表演,可是今天的两条蛇不知为什么到了章家就不听笛音控制了,四处窜,都快把他吓死了。又劝说着她,虽然表演用的蛇是被拔了毒牙,如今也有两个月了,还是赶快去找大夫来看看,晚了就不好了。
早就有人跑去报告了,梅暗香到达大堂的时候,章浅宇两兄弟已经跪在地上了,章盛实也赶回来了,正一脸怒气的训斥着两个儿子,章夫人面上虽无动于衷,眼底却藏不住的心疼。
梅暗香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一到大堂上,就把大蛇甩了出去,舞蛇者迅速的把蛇装进了袋子里。梅暗香狠狠地盯着两兄弟,狠不得在他们身上剐出两个血淋淋的大洞。
这时苹儿扶着老太太也到了大堂上,关切地问她受伤了没有。
梅暗香卟嘭一下跪在地上,对老太太说:“谢老太太恩泽,梅暗香福薄,此生无法消受,还请老太太可怜我一家人,今日就放我们离开。梅暗香若有来生,一定求玉皇大帝恩典,来生投在老太太膝下,可以侍奉,以报今生无法承续的恩情。谢谢老太太,谢谢章老爷、夫人。”再嗑了三个头。
章盛实已经忍无可忍,抽了两个儿子两个大大的耳光,章老太太又心疼的喊“住手,够了够了。”
章盛实扶起梅暗香说:“他们还小,不懂事,暗香你是乖孩子,就大人大量,原谅他们这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眼看着老太太在你的侍候下,精神越来越好,你怎么舍得就这样走了?”
梅暗香在心里笑起来,想说他们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想说你们一家越来越好了,我们却生不如死了,却对着章盛实一脸愧意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也在一旁说:“宇儿,环儿,还不过去给姐姐赔礼道歉?你们两个坏小子,竟然连我这个老太婆也不管了是不是?如果不是香儿勇敢,我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吗?今天一定要家法伺候,去祠堂里跪一夜,不好好的反省,我也不要你们这两个坏小子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狠狠瞪了一眼耍蛇人,心里把梅暗香埋怨了几百遍,脸上却装出悔过的表情,向暗香赔礼道歉,又向着他们的父亲和祖母,再三保证,绝对不再犯这类事情,一定把梅暗香当作亲姐姐来对待之类的。
梅暗香冷笑一下说:“我不相信你们不会再犯,可是你们要记住,犯我可以,若是犯到我的家人,别怪我不手下留情,别把我的大度当作纵容,善良当作可欺!”
又对着老太太说:“老太太,或许我刚才说了不好听的话,可是请你原谅我作为一个女儿、作为一个姐姐的心情,我是要保护母亲和弟妹的。我先下去了。”说完就转身,却扑嘭一声倒了下来。
待梅暗香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看着母亲憔悴的神情,心里心痛不已,看着缠了纱布的右臂,那天明明保护得很好的,什么时候被蛇咬了一口呢。听到苹儿安慰的话语,梅暗香就知道,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时机了。甫一看到她睁眼,苹儿就欢喜的叫起来,“醒了醒了,香儿可算醒过来。我要赶快去告诉老太太。”说完就冲了出去。
梅暗香虚弱的冲母亲笑一笑,止住她的泪眼,“娘,肚子好饿,给我点吃的吧。”
杨氏抹抹眼泪,听到她这话才算放下心来,赶忙出去忙活起来,打发清香进来陪姐姐说说话。
先让清香喂了口水喝,暗香才觉得力气回来了,便问起这两天的事情来。
清香说章家两少爷那天天晚上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灰溜溜地回了学院上课。章家请来了镇上最好的丈夫来给她清蛇毒,还送了一屋子补身子用的药材。最后带着一脸感激与向往的神情说:“章老爷真的对我们很好,老太太也是。姐,你那天说离开,其实是气话吧?”
梅暗香看着妹妹天真的神情,在心里叹口气,是不是她保护过度了?
杨氏走过来,看到暗香无语叹息的表情,支使清香出去才说:“单纯也未免是坏事,倒是香儿你,容易想太多,世故了,快乐也少了。”
梅暗香笑着说:“嗯,我以后会帮她找一个好婆家的,嘿嘿。”
杨氏轻笑着说:“就你最能!快吃吧,等会有力气了,去给老太太请安,报一下平安。”
“啊……娘,不行,我的腿还发软,要再躺两天。”
“这可不是万能的梅暗香要说的话……再说了,你是手受伤不是腿受伤。”
梅暗香难得一次装虚弱跟母亲撒娇,正闹得欢,听见外面苹儿的声音说老太太来了。
杨氏朝她使一个眼色,梅暗香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老太太来无非是看看情况,还说代替两个不懂事的孙儿给她赔礼道歉。梅暗香自是懂她的意思,也为自己那天的话道了歉。毕竟这个家里,到目前为止还一直对她好的有两个人,就当作扯平了,两个欺负她的人与两个对她好的人,那就继续留下来吧,至少现在比之前要好。
老太太坐了一会,章夫人也过来了,还端了碗补气的汤,一开口也是满怀愧疚的向她道歉,说些责备自己教子无方的话。
梅暗香自然是不敢当。
老太太又说了新娘修行的事情,章夫人自然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还说让梅暗香早点把伤养好。马上就八月了,中秋节可是一年中的大节日,进入八月就很忙碌,正好可以来帮忙,还好好的夸了她聪明伶俐一通。梅暗香自诩脸皮不薄都快要挂不住了,啧啧,这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口是心非的本事真是不一般。到她换药的时候,两位访客终于走了,梅暗香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笑僵了。
到傍晚梅暗香就起来了,手还有一点麻,使不上力气,她也不想出门见人,就在自家的小院里活动了一会。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又送来了几个菜,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晚餐。
到第二天早上,去见了老太太,等伤势大好,梅暗香想装柔弱也装不下去的时候,就正式跟着章夫人学习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