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暗香晚上还是睡不着。餐桌上弟弟已经跟母亲交代了,不想再去学院了,他说,即使是当个跑堂的,若是有心,也能成为行中状元的。母亲竟然没有反对,说反正是他自己的人生,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好了。也许真有从跑堂开始做到掌柜位置上去的人,只是她怎么忍心弟弟吃那么多的苦,年纪一大把了才爬上一个小掌柜的地位?贵人?是否真的会有一个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章家是紫山最大的茶叶商,章家字号已经传承百年,百年来,章家的各大当家都遵守祖训,不求做大,只求守成,家大业大,紫山的小茶叶商自然是不敢跟章家老字号比,外地的茶商也进不来紫山这一块。那个什么万仙说的贵人是章家老爷吗?在这个章家,除了老太太,也就只有章老爷还算好人,只是商人重利,自己有什么筹码拿来交换?相反如果在章家什么也得不到她还心安一些,总怕现在得到一点什么好处,以后会让自己用更大的代价来交换。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冷漠?只有强势的人才能够得到这个世界美好的那一部分,像他们这种挣扎于底层生存的人来说,要得到一点什么东西,就一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又有笛音幽幽的传来,相较于前两晚低沉,今晚的笛音很轻快,梅暗香虽是不懂音律,却也听出了其中之意,似是在诉说着快乐的事情,心情渐渐转好,起来推开门扉,想看看这几晚来到底是谁在吹笛,除了一地洁白的月光,映照下树木斑驳的阴影,哪里看得见人。梅暗香伸个懒腰,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好了。
正想关门睡觉,看见清亮的月光下走过来的人影。
章浅野提着两壶酒说,“要喝酒吗?少个伴。”
梅暗香关门,章浅野却从栅栏上面跃过来,进到院子里,坐在石桌上,朝着梅暗香招招手,说,“不喝酒也陪我坐一会,反正你也睡不着吧。这个院子是我成年之前住的,好怀念呐,好多年没再进来过了。”
梅暗香依然站在门扉前,冷冷的说,“你是大少爷,回来是享受的,可是我明天还要早起做事,如果要喝酒,章家院子大的很,当然如果你实在要挑这里也可以,我不奉陪了。”
“香儿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这么凶?”
“跟你不熟,别叫那么亲热。堂堂大少爷在这里装什么忧郁,需要借酒浇什么愁?还是早点走吧,不要挠了我家人的清梦。在我的心里,酒就是凶器,毒药,我一辈子都不会去碰它。”是的,酒是毒药,如果没有酒,他们就不会被赶出王家,他们会被赶出王家这件事,经过这么多年,她也只是听母亲说了一句“喝酒误事”,如果没有酒父亲在回乡之后也不会终日醉熏熏,无法振作不理人事,如果没有酒,也就不会引起那场火……
“你在烦凌寒的事情吧,不介意把他交给我,我保证十年后一定还你一个优秀的弟弟。”
梅暗香冷笑着没好声气的说,“想教我弟弟?还是把自家的两个弟弟管教好了再说吧。”
意料之中的反对,章浅野毫不在意的笑着,“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呢?就因为我两个没出息的弟弟触犯你了,便连带着把我也算成了坏人?我倒觉得小孩子捣蛋一点更显出才智,到长大了肯改过就行了。话说我十五岁之前也是这样混蛋,看我现在变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