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惑儿交代给厨房的东西,不久后就上齐了。南宫戟看着自己那碗酸梅汤,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馆主真是好福气,找到一个这么知暖知热的好姑娘。”南宫戟说。
“我若是好福气,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了,你说对吧,南宫将军。”璆鸣勺了一匙酸梅汤,喂与颜惑儿。完全漠视南宫戟的表情。
颜惑儿推了推他的酸梅汤,刚想说什么,就被璆鸣给说了“看我给忘的,他们肯定是往酸梅汤里加了冰了,算了算了。”璆鸣有点怒,但不是怒颜惑儿,而是怒厨房里的人。但他们又怎么知道璆鸣会喂她喝呢。“南宫将军,这次到姑苏来,可是为了何事啊?南宫将军来这边陲之地,可别告诉我是为了游山玩水的。”
“诚如馆主所说,我来姑苏,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至于馆主想知道我来干嘛,也不难猜,前些日子,在姑苏的芙蓉节上,不是出了命案嘛,我过来就是调查这命案的。”
“姑苏出了命案,竟然要劳烦在京师的南宫将军,是南宫将军在京师闲赋太久了,还是这死者身份显赫,要劳烦到南宫将军出马啊?”
颜惑儿不明白璆鸣今晚为什么多话,并且句句都是针对着南宫戟。
“师兄,你是怎么了,今晚句句都针对戟。”岚影看不过眼,插了一句话。
“我怎么了?我这不是为死去的颜惑儿鸣不平嘛!怎么,南宫将军现在都不愿提起你的前任南宫夫人了?也对,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颜惑儿听着璆鸣的话,虽然是说给南宫戟听的,但是落在她的耳里,句句都像针,刺得她很痛。
“璆鸣,你不说,我还真以为你忘了这么一个人了。怎么,你现在想来责怪我没有对惑儿,那你怎么不想想在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滚哪里去了!”南宫戟拍桌而起,红了眼地看着璆鸣。
“你当初要是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干嘛要娶她!我宁愿她被东方亓扔在冷宫里不闻不问,也好过落在你和祝玉卿手里,被害了还不知道!”
颜惑儿握紧璆鸣的手忽然松开了。原来,璆鸣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在东芜后宫的,她知道自己受了什么苦,既然如此,那他当初怎么不出现,救她的孩子?
“璆鸣,别说我了,你也没这个能力保护她不是嘛!你要是有这个能力,你怎么不把她从东芜宫里带出来啊!你不能吧,估计你连京城的门还没见到就被东方亓给赶出去了。故国旧梦……”
“够了!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颜惑儿怒了喝了一句。“几位,六扇窗是个做生意的地方,迎的也是八方宾客,几位在这里吵得脸红耳赤,声大如雷的,不怕说的这些话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去了吗?”
不止是雅窗的人,连其他五窗的人听到这边有争吵声,纷纷向这边看过来,看看是谁这么放肆,竟敢在六扇窗这里胡闹。平日,别说吵架了,要是大家看得认真起来,都安静下来了,你就是打个喷嚏都惹人嫌,哪能有吵架的事。
僵局中,去请清越的小二回来了,脸上还有鲜红的五个手指印,他面带慌色,一脸委屈地回来。颜惑儿问他怎么了。
“安娘,清越姑娘说了,馆主答应是馆主的事,如果清越姑娘没有看到客人派的请柬的,绝对不会跟客人出去。我跟清越姑娘,约她的客人是南宫将军,跟馆主有交情。清越姑娘就给了我一个耳光,骂我混账东西,她说,六扇馆的规矩就是规矩,也不是馆主说了算的,这里不是青楼,不能染上青楼的习气。”
璆鸣大笑两声,让小二下去了。“南宫将军,原是我不对了!不过清越她说得也对,这里不是青楼,南宫将军若是想寻花问柳,还是到别处去吧。”
“师兄!”岚影喝住璆鸣。
南宫戟大概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收获,拿起他的玉笛准备走了。
“南宫将军若是看上了清越姑娘,大可按六扇窗的规矩来,今日是我们六扇窗怠慢了两位,当做是给个机会六扇窗道歉,今日两位的帐记安娘的帐上,希望两位别计较。”安娘站到南宫戟的前面,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南宫戟说这番话,当时她只想着,怎样才能让这件事平息过去。
南宫戟没有说话,看了看她一眼就走了。南宫没有气璆鸣,他说得对,明知道自己当初会伤害到颜惑儿还是娶了她,他明知道没有能力保护颜惑儿,也还是娶了她,他明知道她是为了报复东方亓才嫁给自己,他还会去了她,结果到头来,伤害了颜惑儿,伤害了东方亓,也伤害了自己。
颜惑儿今晚和璆鸣回来六扇窗并不是因为她被安排上了什么节目,相反地,璆鸣有意地渐渐地让她退出六扇窗,她今晚回来,纯粹是想听一下戏,不料会遇上南宫戟,璆鸣会跟南宫戟吵起来。
“对不起,安娘。”六扇窗的厢房内,璆鸣温声细语地说。他一脸诚恳,她也知道璆鸣是在为颜惑儿鸣不平,可是她句句听在耳里,心里都刺痛刺痛的。
“你干嘛呢,璆鸣?你在做什么?”颜惑儿摘下她的面纱,正眼地看着璆鸣。“我是安娘,可我更是颜惑儿啊!你说的字字句句,你是在说给谁听?你是责备我当初有眼无珠,选择了南宫戟,活该受这罪吗?如果是这样,你当初怎么不救啊?你不是都清楚我在东芜宫的情况,你干嘛啊,璆鸣?看着祝玉卿对我的迫害,看着南宫戟害我流产,看我在别人的怀里卿卿我我你很开心吗?璆鸣,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你不救我啊?为什么?!”
尔后整个房里都萦绕着那句颜惑儿的那句“为什么”。
“孩子原本是可以留住的,但最后岚影还是拿掉她了。”璆鸣搂着颜惑儿,随她怎么捶打自己。听到这句话,她安静下来,孩子本来是可以留住的,但是最后岚影还是拿掉她了,也就是说,有人指使他拿掉孩子。
“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当时谁能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璆鸣反问。是他,东方亓?!可怎么会是他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颜惑儿不解地问。
“你应该还记得,我是怎么救你回来的吧。”
颜惑儿在心里想过千百遍能够让自己接受孩子流产的理由,她把错归结在南宫戟在身上,如果不是南宫戟狠心制造这么一个局,东方亓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机会。所以,东方亓,你最终还是恨我的,对吧?颜惑儿在心里问着自己。也对,东方亓怎么可能不恨她,她让东方亓那么痛不欲生,他有怎么能容忍她在别人怀里幸福,更何况为别人生儿育女。可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你的痛苦啊,璆鸣说。
那天,颜惑儿第一次在姑苏城里买醉。她在一家小酒馆里,摘下了她的戴了三年的面纱,面前摆着的,是四坛荼蘼酒。酒家老板问她要什么酒,颜惑儿张嘴就说荼蘼酒。她还以为这里没有,但酒家说,有有有!他们这里酿得最好的就是荼蘼酒了。整个南国,家家户户都会酿荼蘼酒,因为之前南宫王爷爱喝这酒,所以大家都爱酿。说完,酒家老板就给她端上了一坛荼蘼酒。老板原本还想问她要小碗还是大碗,但颜惑儿直接用行动来告诉他,什么碗都不需要,她自己举起酒坛就喝起来,一喝,就是四坛。她喝得恍惚迷离,喝得她七荤八素的,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东方亓坐下来了。东方亓托着她的脸,擦去她脸上那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泪水的东西,对她说:“惑儿,你怎么会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要我告诉你,我是为了躲你才到这里吗?我恨不得把颜惑儿杀了,你知道吗?不止她们恨颜惑儿,我也恨,我比她们更恨!我报复了你,嫁给了南宫戟,到最后如你所说的,我加诸在你身上的痛,你十倍还给了我,东方亓,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你要是真的爱我,怎舍得让我这般痛苦啊!你怎么不一刀把我了断,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真的,动手好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好吗?东方亓,还给我好吗?”
颜惑儿的泪簌簌落下,滴在酒坛里。那晚,颜惑儿应该真的喝多了,才会看到东方亓。从酒馆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满满的月亮,踉跄中,她跌倒,然后,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夜色如凉,她坐在台阶上,看着满满的月亮,又想起了北雪颜和她的孩子。她后来回过竹屋,嚆矢跟她一起回去的。她也听到南宫戟的小声呼唤她的面子,但是她就是不肯见他。她回去,是为了把北雪颜的骨灰挖出来,她答应过北雪颜的,一定把她带回北国,只是,三年过去了,她始终还是没有把她带回北国。颜惑儿在想,至少北雪颜还是美好的吧。虽然她恨过东方亓,虽然她也曾想报复东方亓,可毕竟,到最后她都没有做成。活得久了,人就忘了最初那个纯真的自己了,即使你不狠毒,可你也不能是当初那个美好的自己了,那个美好的你,终将葬在老去的时光里,然后你慢慢地世故圆滑,最后,你会忘了最初那个美好的自己,习惯了在后来的时光中长大的自己。很痛,颜惑儿说。跌倒后,真的很痛。
然后,夏雨就倾盆而来了。屋檐下的雨哗啦啦地流下来,打湿了她的裙摆,她以为她会自己一个人在这屋檐下躲一晚的雨,谁知道后来有人加入了。是南宫戟,他身上有很大的一股酒味,并且夹杂着一股浓厚的胭脂味,那时的颜惑儿,已经戴上了面纱,又是姑苏安娘了。
“看来南宫将军来查案是假的,寻花问柳才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南宫将军这一身味道让南宫夫人闻到了,会不会跟南宫夫人吵翻了呢?”面纱下的颜惑儿,脸已经被酒熏得红红的,身上也是一股酒味,神智更是不清醒,嘴里吐出来的话,也不清不楚。
“你喝醉了。”南宫戟躲进来的时候还没发现有她这么一个人,所以不禁被她吓了一跳,可待他看清楚是安娘之后,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喝醉酒倒在大街上,成何体统?
“怎么,南宫将军在嫌弃我吗?我俩半斤八两,南宫将军又何必计较这些,我是酒醉大街了,南宫戟难道不是卿卿我我完?”她拉着南宫戟的衣角说,顺势想站起来,不过地面因为下雨变得湿滑,她就倒在南宫戟的怀里。
一刹那间,她听到从南宫戟胸膛传来的急促的心跳声。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敲了敲他的胸膛,就像敲门那样“喂,里面住有人吗?能回个话吗?”
南宫戟被她这一举动给吓着了,可他又觉得莫名的高兴,以前,颜惑儿也会玩这样的小把戏。尤其在冬天,她拥着南宫戟,颜惑儿总会对他说,她是数着他的心跳声入睡的,有时候,她也会敲着他的胸膛,问:里面住有人吗?能回个话吗?
南宫戟握住她作恶的小手,刚想教训她一下,她却睡在自己的怀里了。看着她睡着的眼睛,那样细长的眉毛,他终于想起,她像谁了,那个刻在他心里的人。
“是你吗?惑儿。”南宫戟盯着她的模样看了许久,却终于没有勇气掀开她的面纱。他接受不了结果,如果是颜惑儿呢,他怎么面对她?如果不是颜惑儿,他又何苦让自己空欢喜一场。更何况,颜惑儿不是已经死了嘛。
后来,雨停了,南宫戟背着她回了六扇窗,那时夜已深,六扇窗也关门了,南宫戟拍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开门人见到是安娘,马上从南宫戟背上接过她,还没抱稳,他就被人推开,而那个人正是璆鸣。原来颜惑儿离开了六扇窗后,璆鸣怕她出事,就到处找她,适逢下雨,璆鸣又怕她淋着了,不敢停下来,搞得自己一身湿。他推开那个准备接过颜惑儿的开门人,二话不说地把她横抱起来。对南宫戟说:“谢谢你把我的未婚妻送回来,但希望以后你离她远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跟南宫将军走得那么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