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算什么,但她是我璆鸣的未婚妻!”璆鸣走进来,掐着颜惑儿下巴,扭过她的脸,红了一大片。璆鸣把手掌附上她的脸,“痛吗?”璆鸣皱着眉。
颜惑儿点了点头。她又不傻,不会被人打了还跟说不痛,她也不是什么圣人,不会说什么大人大量。
“怎么,你们想在我面前秀你们的恩爱么?既然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让她勾引我丈夫了?!”西钥月冷眼看着他们两个。
“是谁跟你说,我未婚妻勾引你的丈夫了?你的丈夫又是谁?”
“我的丈夫是南宫戟,全姑苏的人都知道,今天南宫戟从你们六扇窗这里接走了一位戏子,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说罢,西钥月冷哼一声,然后别过头,不想与他们对视。
“原来是南宫夫人。的确,南宫将军今天是从我们这里接走一位戏子,请柬还在我的书房里,需要的话就拿给你看。但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姑苏安娘,是我璆鸣的未婚妻,她跟你的丈夫南宫戟没有任何关系。南宫夫人刚刚说我未婚妻勾引你的丈夫,这未免造成了对我的污蔑,南宫夫人,你是不是需要跟我们道歉呢?”然后他让人上二楼把南宫戟的请柬拿出来给她看,上面写着被邀请的人,是清越。
“即使不是她,但是你们六扇窗坐着这些藏污纳垢的事,这一巴掌,我是替广大妇女打的,我有打错吗?”
“藏污纳垢?南宫夫人,想来你是误会我们六扇窗了。我们六扇窗是个看戏听曲的地方,出入我们六扇窗的人,也是经过筛选的,这里不是寻花问柳的地方,自然也没有烟花女子,所以南宫夫人想的那些藏污纳垢的事,自然是没有了。你说你那一巴掌是替广大妇女打的,这一巴掌,我的未婚妻挨得可冤了。”璆鸣看了看她受伤的手,血越流越多。
不一会,清越回来了,坐着南宫戟派的轿子回来,她两眼微肿,似乎刚刚哭过。清越看着六扇窗围着一堆人,想着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上前一看,就看到璆鸣拥着安娘,安娘则像受伤的兔子躲在他的怀里,璆鸣像是在护着她。而站在她正面的人,是西钥月,不知怎的,她的手受伤了。
清越没有听全他们的谈话,但是她知道西钥月误会自己勾引南宫戟了。她刚想迈出去解释清楚,但是南宫戟先于她站了出来。南宫戟走到西钥月跟前,拉起她受伤的手往六扇窗的大门走,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西钥月挣开他的手,看到南宫戟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真的伤心了。三年来,他从来都没正眼瞧过她,更不碰她,还不如三年前,她还是原本的西钥晖,颜惑儿还没死的时候。最起码,那个时候的南宫戟,对她心存愧疚,会偶尔关心一下她,可现在,连这种偶尔的关心的都变成是一种奢侈了。“南宫戟,我让你丢脸了吗?我有说错吗?我爱了你十多年了,都比不过一个死人,别的女人算什么啊?你是觉得你毁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毁掉别的女人吗?”西钥月说的声泪俱下,把她心里的委屈又发泄了一遍。
南宫戟转过身,缓缓地抬起他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温声细语地说,走吧。然后西钥月就特没骨气跟他走了。有时候,西钥月觉得自己特卑贱,只要南宫戟对她好一点,她就能什么都不要,任由他鱼肉。
南宫戟想息事宁人,但是璆鸣和颜惑儿可没有这个打算。虽然颜惑儿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但是,她一直秉承自己的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报之。而对于璆鸣来说,他是绝对容忍不了颜惑儿在自己身边受一点点委屈。
“南宫将军,南宫夫人似乎还没有跟我们道歉,六扇窗这个地方,还从未试过有人撒完野就能随随便便地走出去的。”璆鸣伸出他的手,拦下南宫戟。南宫戟看向他们两个,最后把目光定在璆鸣怀里的颜惑儿身上。他看不到她面纱的脸,是怎样的红肿,但是他清楚看到,她面纱上染着的血,不是颜惑儿的,而是西钥月的。
“你觉得有需要吗,安娘?”南宫戟问。
“将军,正如馆主说的,从来没有人能在六扇窗撒完野就能随随便便出去,六扇窗有六扇窗的规矩,将军还是之前不是按着规矩发了请柬才能约清越姑娘出去嘛,再者,南宫夫人这般羞辱我,实质不仅让我受委屈了,馆主和六扇窗也都蒙羞了。我不知道颜惑儿是谁,但是,我是姑苏安娘,所以,将军还是让夫人道歉后再离开吧。”正如她面纱的下的脸,也没有人知道安娘身份下的颜惑儿今天所遭受到的伤害有多大。
南宫戟看了她好久,再看了看西钥月,然后说:“我代我夫人向你们道歉,对不起。”说罢,他便欠了欠身。南宫戟,其实你终究还是爱西钥月的吧,什么时候,你高傲的身子为颜惑儿弯曲过了?但是,你今天为了西钥月,你做了。即使别人口中怎么说你爱着颜惑儿,即使你心里多不愿意承认你爱西钥月胜于爱颜惑儿这一点,但终究,你还是爱她的,对吧。
颜惑儿看着南宫戟带着西钥月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眼睛也一趟氤氲。她终于对南宫戟死心了,即便她曾经爱过他,想过给他幸福,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可是,能给南宫戟这些东西的人,不是她,真正能给他这些的人,是西钥月,一个被南宫戟用颜惑儿作借口拒在门外的人。其实,他只不过是想惩罚自己对颜惑儿所造成的伤,又或者,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西钥月。乱世天下,不是爱了,就能在一起的,也不是在一起了就能长相厮守的。所以,颜惑儿只能跟南宫戟做一对有缘无分的夫妻,也许他们曾经恩爱过,爱过彼此,但是乱世纷扰,阴谋重叠,所有的爱恨情长到最后都败给锦绣江山,就像颜惑儿当初在阁楼对东方亓说的那样:情长爱恨纵是一夕烟花,锦簇一时,尔后凉烟几缕。人们往往深情错付才会这般怨恨痴怒,不爱了,便一切都放下了,可又有谁,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回到官衙之后,南宫戟唤来岚影帮西钥月敷药,之后西钥月便见不到他了。看着岚影那么认真地为自己敷药,心里苦笑了一番,也就不自觉的哼笑了。岚影看她盯着自己的伤口,以为她担心伤口会留下疤痕。“没事的,你的手只是被勾破了皮而已,不会留下疤痕的。”
“岚影,你多想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南宫戟如今连正眼都不瞧我了,即使我美若天仙又如何,对南宫戟来说,只要是颜惑儿就好了,不是吗?”
岚影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跟她解释南宫戟约清越的事。“戟他约六扇窗的戏子出去,不是你想那样的,六扇窗有六扇窗的规矩,她们也不是轻贱之人,就拿清越来说,我师兄说,看在跟戟以往的交情上,不要请柬让清越跟他出去,但是人家清越姑娘不愿意,一定要请柬才肯应约。戟这么做,也是为了查案。”
“你师兄?”
“就是六扇窗的馆主。”
“什么时候,六扇窗的馆主跟戟有交情了?等等,六扇窗的馆主叫什么名字来着?璆鸣?”
岚影点了点头。西钥月这才想起来,璆鸣是谁。在她记忆中,从东芜问鼎中原开始,与秦武朝有关的一切人事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她知道一点,璆鸣活下来了,并且被东方亓流放了,永世不得回京师。他这么做,无非是封住悠悠之口,免得大家说他是寡情薄义之人。璆鸣离开京师后,就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没想到他到姑苏来了,还当期了六扇窗的馆主。
岚影帮西钥月敷完药后,就到官衙的书房去找南宫戟了。岚影有些记不起,自己多少岁跟了南宫戟了。只记得那一年他刚刚学有所成,被师傅派下山去悬壶济世,途中遇到了山贼,被他们囚了起来,并且还强迫他下毒去害人,他不肯,他们对他进行暴打,那一次,他断了三条肋骨。后来,遇上南宫戟剿匪,救了他,岚影后来跟南宫戟说,如果你再晚来那么一天,我就死定了。他没有开玩笑,因为断了的肋骨差点插到他的肺腑去了,如果再让他们暴打一番,必死无疑。所以,岚影一直把他当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后来他师傅不让他帮南宫戟,甚至以逐出师门威胁他,他最终还是选择跟南宫戟了。不仅仅是因为南宫戟对他有救命之恩,更因为南宫戟对他说:“这个天下终究需要一个王者来平定他,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希望你用你的医术,把死亡降到最低。”到底,他还是因为南宫戟的济世情怀跟了他。
“她怎么样了?”南宫戟问。
“皮外伤而已,敷了药没事的。你调查清越那边怎样?”岚影顺着他注视的地方看去,清月明中。
“没什么。验尸那边的情况怎样?”
“致命伤就是心脏被银针所刺,但是能这么不偏不倚地,又快准狠地杀死武灵,这个人的武功应该很高,从银针的刺入的深度来看,凶手应该离他很近才是,但是芙蓉节那天人潮那么多,凶手如此近距离行事,肯定会被发现,他是怎能做到掩人耳目的?”岚影把他的推测和疑问告诉南宫戟,始终想不明白,是何人而为,有何目的。
“即使你武功高强,你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他就有弱点,一旦被敌人发现你这个弱点,那你就必死无疑了。”这一点,他是在颜惑儿身上学会的。像东方亓这般深藏不露的人,都被她发现他的弱点,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但是她又不要了东方亓的命,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
“你是说,武灵有弱点,并且被人发现了?”岚影有点疑惑,虽说南宫戟说得没错,但是,像他们这般人,怎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南宫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一直看着的地方,不是今晚的月亮,而是姑苏城楼。他听杨承志说,那晚璆鸣从城楼里架着滑翔大风筝飞到六扇窗义演的地方,然后带上安娘飞走了,他们才是芙蓉节那晚最大的亮点,最美的景色。杨承志说,那晚,璆鸣相当于向全姑苏的人表明了安娘的身份。
南宫戟问他,安娘是什么人,怎么认识六扇窗的馆主,她是土生土长的姑苏人吗?这些问题,杨承志都回答不上来。因为他是三年前才调任到姑苏的,只是听人家,六扇窗有客那天起,安娘就是那里的琴师了。杨承志还把那首童谣告诉他:姑苏的芙蓉,六扇窗的戏,安娘的琴艺秦大夫的医。
南宫戟问他,秦大夫是谁?杨承志回答说:不知道。对于他,人们所知的比对安娘所掌握还要少。
“应该是我师傅。”岚影回答。他当初拜师学艺的时候,就是在姑苏,但是那首童谣,他没有听说过。“师傅一直在姑苏。”
“你师傅?在姑苏?”南宫戟问他。他一直都没听岚影提起过他的师傅,他以为岚影的师傅像那些世外高人一般,喜欢云游四方。没想他会在姑苏。“岚影,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师兄了。”南宫戟的眼睛还是盯着姑苏城楼。
“从我离开师门,跟了你开始,我就没见过他们了。”岚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时隔这么久,你觉得,他还是你印象中的师兄吗?”南宫戟的眼睛回到岚影身上,月光打在他的侧脸,暗了一边,亮了一边,霎时,他觉得南宫戟像戴了一个半边的面具。“注意查一下你师兄吧。”
岚影望向姑苏城楼,月光下,清风里,城楼的旗帜被风吹起。零星灯火的街道不比京师的繁荣,这里终究是边陲之地。倏尔,一群鸟从城楼飞起,惊醒这个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