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当日所交游者,皆富贵也。王氏自谓我术但治贫病,然以刺史之尊,于民间日用疾苦,相离尚远,其所称贫病,
非藜藿无告之贫也。若劳苦贫人,所患疡毒,皆由六淫外乘,而医者不知变通,甚至蔬腐不许入口,一餐之间,
有许多禁忌,几有绝食之苦,病患何以堪此?因之胃闭而病不能愈。
此由见理不明,操技不精,藉“忌口”二字
为口实,以文过而饰非。及至用药,则蜈蚣、桑虫、甲片、蜂房、蛇蜕、角刺诸毒药,浪用无忌,何独于寻常食
品而严申禁戒乎?习而不察,曷胜浩叹!若能于富贵人退之,贫苦者进之,庶乎两得其平。盖胃气充足,病必易 愈,肌亦易生。
设此义不知,亦焉能识病情而施妙治乎?
又云∶考古治疾,无分内外。刀、针、砭、刺、蒸、灸、熨、洗诸法并用,不专主于汤液一端。今诸法失传,
而专责之汤液,故有邪气隐伏于经络之间,而发为痈疽也。
夫用药如用兵,若为将者,奉命伐暴,废其纪律,不
以摧坚破贼为己任,徒从事于文檄簿书之间,虚应故事,以待贼之自毙,养奸玩寇,滋蔓难图,至使与国俱亡而后已,
失其为将之道矣。乃医者治痈疽弃其刀针,不以决去脓腐为亟务,徒从事于方剂汤液之间,以待疽之自溃,因循姑息, 养痈贻患,至使与身俱亡而后已,失其为医之道矣。
洄溪论外科曰∶手法必求传授。
此言是已,但颖悟者自能心得,否
则虽授无益也。今针、砭诸法不行久矣,医者弃难而就易,病者畏痛而苟安,亦由今时之风气,尚虚声,喜浮誉,循名
而不责实。世道所以愈趋而愈下者,时也,势也。
秦缓曰∶药之不达,针之不及。仲景治伤寒,用麻、桂以发汗,其汗
之不彻者,针刺出血以代汗。今人谓麻、桂不可用而代之,又禁刺法,谤为泄气,以致留邪不去,发为遗毒。
如史传所
载,虽帝王将相之病而用刀针者,不胜缕指。试问今日遇之,尚敢出诸口乎?故曰∶时也,势也。可见在昔内证尚须外
治,今则疡科专以汤液治外疾。
藉言补托,迁移时日,轻浅者糜帑劳师,深久者溃败决裂,或死无敛具,或残体破家。
医者自谓谨慎,而不知杀人无迹;病者乐于苟安,而至死不悟。此即子产所论水 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也。
不意于医
道亦然,可不哀哉!彼医者岂设心欲杀人耶?实由不能辨其为脓为血也。亦有能辨之,而故缓之以敛财。亦有不能用刀
针,仅藉汤液数方,貌为爱护之言,以愚病家,反訾刀针为险事,而自护其短,指蒸脓发垫为内病,指重证为死证,果
死则可以显我之有断,幸而不死,又可邀功而索谢。
吾谁欺?欺天乎!古人有戒用刀针之说者,盖谓脓未成而戒其早用,
非一概戒之也。然则决不可服药乎?曰∶始则不外汗之则疮已,若疮家不可发汗,指既成而言也,亦非一概戒之
也。善后不外理脾胃。
数法之外,不必他求矣。愚谓外证初起,由于湿热内蕴,或痰饮留滞,以致气壅血凝者多,此宜 疏通清化为先。汗之则疮已,特为外感不净而发者言也。

又云∶《正宗》十日点破之说,不可泥定,总须辨其脓之成否为断。辨脓甚难,或一、二日已有脓而皮色不
变,或十余日无脓而皮色紫黑。“辨”之一字,谈何容易!刀针不敢轻用,由其审断不明也。
始之以谨慎爱之者,
终之以因循误之也。尝有破家废业,残损肢体,服药至累百盈千,挨延至数月之久,仍须刀决者,亦有不待决而
径死者,其故在辨之不早、辨之不精也。如胸疽脓胀为患,不决必死;脏毒不早决,必成漏管;头、面、唇、口
疔毒,不决不拔必死;喉痈既成,不决必死;疽发交骱,不决必成残废;青腿牙疳,不砭必不救;行程蹇、涌泉 疽,不决成废而死;紫云风,不砭必死。

又云∶《正宗》脱疽一证,在指则切之说,全无道理;洄溪论虫之说,亦属笑谈。虫,动物也,岂能隔皮杀
之?若使遁往他处,犹之流寇滋蔓,必致遍地荆棘矣。石榴疽即翻花疮同类,大率由于伏热外越,血不归经所致, 似与目中 肉同义。
昔人治一人目垂
肉,刺委中及患处立痊。余师其法,以治此证甚效。寒族中有患此者,内
服外蚀而亡,治此者宜鉴之。
瘭疽甚多,手指生满,逐枚破去其脓立愈。谁谓江浙所无,吾乡呼为“惹肥”。多
骨疽有二∶其一因脓老而干,渐坚如骨而不能出,久则成漏疮,出之即愈,亦有患处高起,脓与细骨并出不已者;
又一种患处坚硬,十年五载,不痛不溃者,古书谓受孕月内,六亲骨肉交合而成,此等不经之谈,污蔑后世,诚
可痛恨!而无识之医轻信之,妄肆讥诮,覆盆之冤,谁为雪之?余谓胎无二受,其为骈为品者,皆一受而成者也。

此证实由流痰滞血,阻于腠理,日久坚硬,其坚如骨,痛则骨欲出也。亦有几出复生,数出而后已者,尚得再谓胎里疾 乎?智者不惑,斯可以为医矣。余治四人皆愈。

又云∶红肿属血,心主血,若执诸疮痛痒皆属心火之说,而用泻心汤、内疏黄连汤诛伐无过,往往有内陷者
矣。去其脓腐,为外科要务。富贵者畏痛不欲去,贫者秽恶异常,医家托言不可去,因而蔓延不救者多矣。

吴俗好鬼,自吾乡以及嘉、湖、苏、松、常、镇等处,凡家有病患,必先卜而后医,而卜者别有传授,信口
胡言,辄云有鬼,令病家召巫祈祷,必用鸡数只,豕首数枚。祷而未愈,则频卜频祷,故有病未去而家产已倾者,
有人已死而殓葬无资者,不量贫富,举国若狂。其祷毕之际,所备牲物,必使亲朋啖尽,若在富宦之家,则使仆
婢啖之,故大嚼之徒,每有因此致病者。
病必亦卜亦祷,遂至蔓延不已。习俗相沿,即号为绅士者,亦复为之,
陋俗殆不易革。惟望长民者严示卜人,凡占课但从《卜筮正宗》,不得擅用邪书,妄言鬼祟,即欲徇俗祈祷,准 以素食为供,庶可全民命而惜物力,洵贤有司之惠政也。
拭目俟之。
《避暑录话》云∶士大夫于天下事,苟聪明自信,无不可为,惟医不可强。
如圣散子方,初不见于世间方书, 巢谷自言得之于异人,子瞻以谷奇侠而取其方,序以传世,天下以子瞻文章而信其言。
事本不相因,而趋名者又
至于忘性命而试其药,人之惑盖至是也。 又云∶蔡子因之妻服陷冰丹,而齿皆焦落。愚按友人徐君亚枝之外姑,许丈亮耕室也,误服附子药一剂而齿尽落。

禾中虞君梅亭患茎痿,医者不知其为湿热,而误认阳衰,与以雄蚕蛾而一齿陡折。
周公谨云∶《和剂局方》乃当时精集诸家名方,凡经几名医之手,至提领以从官内臣参校,可谓精矣。然差
舛之处不少,且以牛黄清心丸一方言之∶凡用药二十九味,其间药味寒热讹杂,殊不可晓。
尝见一名医云∶此方
止是前八味,至蒲黄而止,自干山药以后凡二十一味,乃补虚门中山芋丸,当时不知何故误写在此方之后,因循 不曾改正。凡此之类,贻误匪细。
杨素园大令云∶余与半痴论膈证,谓噎必有物为梗,当有专治之药,能消其梗者,断非书中所云生地、当归
等滋润之品所能治也。
且余于此证,历考群言,均无定论,用药亦皆庸劣,惟戴人确有所见,但用药太峻,人不
能从耳。至其病所由来,则必属于肝胆。试观患此证者,多忧思抑郁之人,或嗜酒之徒,是其故可思也。
半痴颇
不以为谬,命着一论,附诸《古今医案按选》之后。第愧学识浅陋,不能思一物以治之也。近竟得一方,以初生
小鼠新瓦上焙干,研末醇酒冲服。
万举万全,真是奇方。因录寄半痴,俾传于世。愚曩辑《古今医案按选》成,
而大令于乙卯初夏过杭,为余评点。
别去经年,忽于军务倥偬之际,不远千里,以此方附包封遽来,其仁民之心 可谓切矣。
余近采简妙单方一帖,名《篷窗录验方》,又续采二卷,多医家宜备之药。可以应世,可以济贫。
吾乡蒋生 沐广文见而善之,已梓入汇刊经验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