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槎茂材发背案,所引之语已括尽内外诸病治法,无余蕴矣,而千古无人会意。惟尊案不论用补、用清,悉以运
枢机、通经络为妙用。兰痴诸君之说,殆以此也。
余谓此愚者之一得,偶合袁公之见耳。至其集中论议,无非入
理深谈。愚每因彼而悟此,事实有之。
缘人身气贵流行,百病皆由愆滞,苟不知此,虽药已对证,往往格不相入,
岂但不足以愈病已耶?故录存拙案,不厌烦琐,谆谆以此告人。设知此义,则平易之药,轻淡之方,每可以愈重
证,纵必死之病,或可借以暂缓须臾。乃昧者谓余妙术仁声,播于迩遐,而病情千态万状,多人苦思力索所不能
中者,君辄以平淡常用之品而得之,毋乃医运之亨乎?余但笑而不答。
然清夜扪心,惭无实学,而虚名幸获,隐匿殊多。
遂伏处穷乡,欲期寡过。惟痴肠未冷,饶舌何辞。
嘻,定有慧心人会吾意也。
余亲家戴雪宾茂才之先德干斋先生,精于医,行道四十年。尝云医学一门,显则譬之有形之棋,应变无方,
能者多而精者少;隐则譬之无形之道,神明莫测,行之易而知之难。
可谓说尽此中微妙矣。故先生年逾花甲,即 誓不临证,而乐善好施,虽家无储蓄,亦不倦也。寿至七十九而终。

山阴俞君仲华,下方桥陈念义之高弟也。
人极豪爽,有侠气,饮酒谈兵,轻财好客,兼佞佛。久寓省垣,与 余交最深。
惟谈医不合,闻余论景岳,辄怒形于色。余谅其信师过笃,不与较也。然遇时感重证,必嘱病家延余
主治。
而其二子皆误于温补,虽余与故孝子张君养之极口苦谏,奈乔梓皆不悟,和而不同如此也。俞尝撰《结水
浒演义》一书,又名《荡寇志》,尊朝廷以诛盗贼,命意极正,惜笔力远逊耐庵;且误以扶阳抑阴之旨寓意于医,
适形偏谬。杨大令素园尝着论非之。
夫以仲华之才之学谈医,而犹走入魔道,医岂易言哉!故录之,愿后人勿轻 言医。
扶阳抑阴,大《易》以喻君子小人,章虚谷谓但可以论治世,不可以论治病,韪矣。愚谓未尝不可以论治病,
特扶阳抑阴不可专藉热药耳。
何也?人身元气犹阳也,外来邪气犹阴也。故热伤胃液,仲圣谓之无阳。医者欲扶
其阳,须充其液,欲抑其阴,须撤其热。
虽急下曰存阴,而急下者下邪也,下邪即是抑阴,存阴者存正也,存正即是扶
阳。苟知此义,则易道医理原一贯也。赵养葵未明此义,仅知温补为扶阳之药,而不知阴阳乃邪正之喻,故其法但可以
治寒邪为病,阴盛格阳之证也。
而乃书名《医贯》,以致后人惑之,误尽苍生,宜乎洄溪之力加呵斥也。
仁和许周生驾部云∶吴台卿笃信乩言,长斋礼拜,忘其体之羸,又受道士戒,百日不语,方夏暑火郁肺,遂
病血而死。因谓乩之术,始犹一二好事者信之,继则朴实之士信焉,继则聪明之士亦信焉。
祸福以乩为筮,学问
以乩为师,疾病以乩为医。背阳而入阴,舍昭昭而即冥冥,其幽阴沉墨,足以消去人之精爽也。愚谓更有因此而
遭横祸者,历历可稽焉。
大抵惑于此者,总由义利不明,心有妄冀。近日乩坛愈广,乩术愈新,竟有不堪缕述者, 尤可叹也。
《艮斋杂说》∶惩忿则火不上升,窒欲则水不下泄,水火既济,鼎道成矣。
君子读损之象,得养生焉。
疫疠伤人,莫过于《谈往》所云之崇正十六年。有疙瘩瘟、羊毛瘟等名,呼病即亡,不留片刻。
八、九两月,
疫死数百万。十月间有闽人晓解病由,看膝湾后有筋突起,紫者无救,红则速刺出血可活。至霜雪渐降,势亦渐
杀。
愚谓此疫虽奇,杀人既速且多,然无非暑热毒瓦斯深入营分耳。故轻者刺之可活,而霜雪降病自衰也。考嘉兴
王肱《枕蚓庵琐语》及桐乡陈松涛《灾荒记事》,皆云崇正十四年大旱,十五、十六经年亢旱,通国奇荒,疫疠
大作。
合三书而观之,则其为暑燥热毒之气可知。呼病即亡者,邪气直入于脏也。彼时设有余师愚其人者,或可 救全一二也。

庐云∶镇海钟景龙先生,精于痧痘,经其治者,百不失一,逆证决期,从无爽日。
所用之药,初服大黄 者十居其五,后用补剂者十之七;至于攻发,惟僵蚕而已,全蝎、穿山甲、桑虫之类,从未一施;独地龙遇血热
毒盛,百余条不嫌多。尝曰∶小儿血气未充,脏腑娇嫩,痘疮不能起发,良由元虚不能足浆,浆不足则毒不泄,
若再以毒攻毒,不但毒不肯出,而正气更受其害,未有正虚而毒能化者也。
语简理微,真济世之格言。愚谓亦有
因热极而浆不起者,以正气为壮火所食也。宜泻火,忌补托。
至痘后生毒,多由妄投毒药,误用温补所致。
杨素园大尹云∶余见阜平赵功甫处方极轻。尝曰∶小儿之腹几何,须令其胃气足以运化药力,始能有效。

至理也。愚谓赵先生虽论小儿,即大人之病,亦须量其胃气而后权方剂。凡脆薄之人,竟与小儿同视可也。
近世 惟休宁汪广期,治小儿专用轻剂。
吾乡管君荣棠,少服贾,天资颖异,自知体弱,恐不永年,乃潜心于疡科者十余年,遂精其术。性慷慨,施
药济人,能起危证。
与余为莫逆交。丙辰季冬,忽患吐血而亡,年仅四十四,子才五龄耳。乡人咸惋惜之。
余挽
以一联云∶“频年冷处存心,施药施粮,共叹君肠之热;一旦红尘撒手,斯人斯疾,可怜儿口犹黄。”其没前一 月,适余养
在里,尝携酒肴见饷,且以未完之稿示余。曰痈疽之生,昔人谓有三因,其实从乳岩、瘰 之外,
无所谓内因也。
凡外感六淫,先作内病,如伤寒发汗不彻、温热分解不清,余邪逗留,为内痈,为痞结,为流注,
为附骨疽,皆内有伏热,外被寒凝所致。即胸背等痈,亦由湿热上升而成。所谓营气不从,逆于肉里,发为痈
肿。
若云阴虚火炎而生痈疽者,千不得一。总之,疡证不外气血阻滞,即损伤致病,亦是血凝气滞使然皆无补法。
至服药之道,原不过为富贵人设法,以安其心耳。
断不可通套徇俗,如见 肿而投内疏黄连,毒必黑陷;投犀角
地黄,舌必灰黑∶脾胃受戕,变证因而蜂起。但此义无论病家不知,即医家白首其间,亦未悉原委,迨证渐剧,
亦不自咎其用非所宜,反谓病势利害,药须加重,虽至于死,彼此不悟,悲夫!即诸家所刻治案,抄袭雷同,或
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无足取法。若立斋辄用参、附,贫病则先倾其家,而命即随之矣。
且今世疡医不知治法,
但以书方为能事,更造不服药必遗毒为害之言以惑人,推其意,无非要誉以敛财,罔顾其人生死。尝戏改《醉翁
亭记》二句云∶“医生之意不在病,在乎敛财而已矣。”一笑。
自愧未尝学问,方剂药性,素所未谙,然每治人
之坏证,均不从服药中得手也。余览之,钦其见道之深,而所言皆得我心,正欲析疑商榷,不料其卒然溘逝,天 道不可尚矣。亟为节录如上,以传其人。

又云∶从来外科诸书图形名状,设想于鱼、虫、鸟、兽,最是可笑。如头部之鳝 头、蝼蛄串,唇部之龙泉
疽、虎髭毒,手部之蛇头疔、蜣螂蛀,腿部之上水鱼、泥鳅疽,并无解说;更不通者,足跟之牛程蹇,以人比畜,
近于谑矣。医者并罔顾名思义,妄立名目,以惑病家,而病家反以医人能呼其名为有识。
遂相沿成习,牢不可破。
推其缘故,良由不能按穴立名,设此夜半之词以耸听耳。宜改牛程蹇为“行程蹇”,其余均以穴道名之。
如不入
部位者,曰无名肿毒而已。若夫便毒,不尽生于怨旷,古书指为欲念不遂,殆不其然。即霉疮亦不仅淫毒为患,
必先有湿热内伏,乘淫邪而发作。
若其人本无湿热,虽日游邪径,亦不传染也。苟湿热内甚者,虽不狎邪,感着其气即 染也。破伤成证亦然,皆不可执一而论。

又云∶外科蜡矾丸,本草载之,极言其解毒护心护膜之功,夫蜡极难化,矾又伤心而涩肠。病者进以甘旨,
尚难运动,反投以坚涩难化之物,必胃闭而不能食,证将因之而剧。即膜须蜡护,而吞入肠胃之间,蜡亦未必至 膜。
方书之言,可尽信哉!
又云∶古书所载,有不尽然者。浓味生痈疽;膏粱之变,足生大疔。此“忌口”二字之所本也。
余谓此为富
贵之说法,非所以论大概也。《千金》、《外台》无不以慎口腹为要务。东垣云∶痈疽食肉,乃自弃也。
究之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