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安生了不过两日,韩泽承就被叫去领了罚,知情不报,乃是欺君,但念在他在江南有功,又护卫公主有功,功过相抵,也就不再追究,反而还给他赏了不少珍宝。
  白阅颜对此颇为满意,只是看到紫尧时,不由得一阵怒火攻心。
  果然如紫尧所料,江南路途不远,哪怕慢慢走也不过数日光景,更何况他们还快马加鞭的回来,紫尧脸上的肿胀未消,也还是被停职的状态。
  白阅颜一听就怒了,非要到皇上跟前去讨个说法。
  “这算什么,我自己跑出去的,凭什子罚你,要罚也应当罚我才是。”
  说罢,也不顾紫尧的阻拦,转身就进了宫。
  她进宫时,皇上白墨昀还在御书房里阅着奏折,她到了御书房前就被门口的小公公拦了下来,说是皇帝政务繁忙,不见人。
  白阅颜冷哼,神色不怠,小公公绷直了身子,生怕这位公主突然硬闯。
  但白阅颜到底还是没有,她只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几步,小公公刚松了口气,就看见白阅颜直挺挺的在御书房前跪下了。
  她跪的笔直,小公公却慌了神,忙不矢的要上前扶她起来,“公主殿下!地上凉,你舟车劳顿,莫要伤了身子。”
  白阅颜抬手,止住了小公公的动作,“你去禀给父皇,我擅自离京,是我的不对,要罚便罚我。紫尧虽为我所用,但总归是个下属,不好插手主子的事,若是父皇因我而怪罪她,我实属痛心。对于此事,我也知错。今日,我便在御书房门前自罚长跪。”
  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翻译回来也十分好懂——要么撤了处罚紫尧的命令,要么她便跪着不起来了。
  守着门的小公公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踟蹰着,放在胸口的手搅成了一团,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战战兢兢的道:“那请公主稍侯片刻。”
  说罢,他便进去禀告。
  那白墨昀这几日也是被这些个皇子给惹毛了,听了小公公的话,也不过是一声冷哼,头都没抬就着人出去打发了白阅颜,“她爱跪,便跪着。”
  李公公领了命,便和着那小公公一块出来。李公公年纪长,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揣摩圣意自是一绝。
  小公公刚刚入宫,对皇帝的喜怒还摸不太清楚,他转头问:“李公公,这皇上,是不喜欢公主殿下了吗?”
  李公公闻言,当下一笑,“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当不得真。”
  小公公了然的点了点头,也是,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不一会儿,这两人就到了御书房前,白阅颜果然还是跪在那里,厚实的大氅披在雪地上,也不知道她的腿是否还有知觉。
  李公公站定,先给白阅颜行了礼,“皇上近来公务繁忙,偷不得闲,公主殿下还是先行回了承王府,等哪日皇上有空了再来。”
  白阅颜偏头,思考良久,最后摇了摇头,并未起身,“那我便在这里等到父皇出来。”
  她直挺挺的跪着,不再说话,李公公见她意志坚定,劝了却几轮,也没用,他便回去回皇上去了。
  小公公看着白阅颜,不忍的摇了摇头,也开口道:“公主殿下,你要是因此沾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还是回去吧。”
  白阅颜摇了摇头,不说话,就我行我素的跪着,可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一个公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于心不忍。
  他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一边,不再看了。
  白墨昀安安心心的继续翻阅着奏折,只在李公公换茶时随口问了一句,“公主可是走了?”
  李公公摇了摇头,“还没。”
  白墨昀一惊,忙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哑然失色,“什么!?”
  白阅颜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最多也不过是被罚罚抄书罢了,这少说也有好几刻钟了,她可还吃得消?
  总归还是心底最疼爱的孩子,这事虽因她而起,但白墨昀也并未责怪过她。
  白墨昀担心极了,“怎么不早些来报?”
  “是,是皇上说,任由公主跪着的,奴才便不敢擅自打扰……”
  白墨昀一塞,是了,他自己说出去的话,怪不得别人。于是他再度摆了摆手,负气的道:“罢了罢了,让她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李公公闻言,也不再多话,缓缓的退了出去。
  结果才过不久,白墨昀就从殿内出来了,守在外殿的李公公一惊,哟了一声,赶紧拿过一旁宫女拿着的大氅给皇帝披上。
  “皇上怎的这样出来了,外面冷的紧。”
  白墨昀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他抬脚往御书房外走去。
  这天是冷了。
  帝都不比江南,帝都偏北,那一冷便是真的冷入骨髓,昨夜又才下了新雪,才不过一会儿,白墨昀没收进大氅里的手指便冻得有些僵硬了。
  这天气,白阅颜竟然就这么在殿外跪着,得多难受啊。
  白墨昀心疼的叹了口气,白气从他口中出来,又散成了一片白色。
  转过回廊,果然看见白阅颜跪的笔直,倒是一点弄虚作假也没有。
  白墨昀差点就被气笑了,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不过为了个下属,竟然如此作践自己。
  不过他到底还是开心的,说到底,白阅颜出去一趟,还是懂规矩了些,换做以前,怕是非得要闹得一场翻天地覆,还要他来哄着才肯罢休。
  他还没走近,白阅颜就看到他了。
  白阅颜脸上一喜,脚上却没动,就着这姿势给白墨昀行了个大礼,“儿臣不懂事,请父皇责罚。但求父皇不要牵扯无辜的人才好。”
  “无辜的人?你的意思是朕昏庸无道,陷害忠良?”白墨昀挑眉,没走下台阶,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里却没有责备。
  其实先前心里的恼怒几天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韩泽承与韩祯,还是不同的。
  白阅颜身为当朝唯一的嫡女,将来不是嫁去别国为后,就是要在朝中物色驸马……
  这韩泽承在新人里,是最出挑的一个,想来有张家与韩家的关系在,韩泽承也不会亏待了她。
  这给白阅颜的以后铺了路,倒是一桩好事。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白墨昀无奈的笑了,亲自下去把她扶起来,“越长大是越发的听话了,也是蠢得紧,朕叫你跪就跪,就不会寻一处暖和地方等朕出来吗?”
  白阅颜顺着白墨昀的手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跪麻的腿,“那可不行,这次儿臣错了就是错了,还惹得父皇动怒。父皇母后心疼儿臣,可儿臣也当自罚才是。”
  “你这小鬼,就知道哄朕开心。”白墨昀爽朗的笑了起来。
  白阅颜在皇帝这里备受宠爱,绝对不是因为她是皇后嫡女,更大的一部分是她古灵精怪,讨喜得很,虽然性格乖张,总归还是不坏,透着一股子的灵气,皇帝欢喜极了。
  “那父皇……紫尧的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吧,那巴掌呢,掌了我也就不追究了,可是停职这事,实在是太过严重了些。虽然儿臣也想着紫尧日日得空陪儿臣,可儿臣近来去了江南,才真正懂得了民间的疾苦,儿臣也想如皇兄们那般,为百姓谋福。儿臣还要靠着紫尧来给我指点一二呢。”
  “噢?”白墨昀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平日里让你来朝听政都不愿,怎么突然感兴趣了?”
  白阅颜脸上一阵娇羞,染上一片绯红,欲言又止,最后才支支吾吾的说:“承王殿下心系国家,儿臣想与他长相厮守,自然也要懂上一些的。”
  白墨昀一愣,忍不住笑了,这般小女孩的娇俏,倒真是可爱得紧。他捏了捏白阅颜的鼻子,“你还知道长相厮守呢。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泽承一回来就请了旨,若是他不愿意娶你,父皇也无法帮你。”
  白阅颜狡黠一笑,抬手把一种跟在一旁的人都给屏退了,凑近白墨昀的耳朵小声说,神神秘秘的,“放心,他那旨本就是为我请的。”
  “噢?何出此言?”
  “那我告诉父皇,父皇可要好好保守秘密。”
  “好。”
  “当时我从帝都离开……”话至此,白阅颜心下猛然一顿,硬生生改了话头,“偶然在塞北遇见了承王殿下,两情相悦。只可惜我们二人都瞒了身份,一个比一个装得惨,我也在怕你们会不答应我嫁给一个无名小卒呢。”
  她从京城去塞北,是在京城外不远处的小城遇见的韩泽承。可,韩泽承虽然不是正经的藩王,可有着封地,照例是不许私自回京的。
  那日他又为何会出现在那?
  疑问四起,她却也记着韩泽承跟她说的话,怕让韩泽承惹上麻烦,不敢在父皇面前提起,只随口揭过了。
  白阅颜还是十分护着韩泽承的。
  “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是……”白墨昀爽朗的笑着,全然没看见白阅颜的神色是怎样一副担心,“朕知道了,朕给你保守这个秘密。”
  白阅颜眸光流转,笑的灿烂,像个小孩子似的拍手,“君子一言九鼎,那父皇你看,紫尧的事情是不是就让她复职了?”
  “嗯,李公公,”白墨昀唤了一声,李公公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听命,“传旨下去,紫尧罪责难逃,但一场掌嘴也足以惩罚,既然公主安好,便官复原职,继续侍奉公主。”
  “是。”李公公领旨退下。
  白墨昀眼睛一亮,忽的转头看向白阅颜,眼神中透露着兴奋,“你可是真心想要入朝为百姓谋福为朕分忧?”
  白阅颜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那便提前让你练练手吧,”白墨昀喃喃几句,又旋即笑容满面,和蔼可亲起来,“你先歇息几日,过几日朕送个人给你。”
  “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白墨昀卖了关子,白阅颜被撩拨得心痒痒,却也没什么用,只好安心等着。
  此事以后,白阅颜的好名声又添了几笔,说是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不忍自己侍女蒙冤,为她跪在御书房前半日,请求皇上放过,当真是值得托付的好主子。
  一时间,不仅在传白阅颜的人品极佳,更在传白阅颜喜欢韩泽承的事,他们从江南回来,两人同骑,一同进入城门,皆是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看起来比出街都要用马车祁温宁大气多了,更衬得祁温宁娇弱,倒不太适合从小长在塞北的承王。
  白阅颜闲来无事,最爱去街边闲逛,也不亮身份,时不时还扮作男子。
  这次她在街边听到那群赌徒们拿她来和祁温宁赌,终于押她的人比较多了。白阅颜开心极了,当下就着了紫尧去把押她和韩泽承都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