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牢房,潮湿昏暗,暗黄的火焰将木栏的影子映在地上,影影绰绰仿佛鬼影,再加之空气中微微霉变的气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声,真好似到了幽冥地府一般。
似乎是得到了格外的“优待”,观闲和懒云被丢在牢房最深处,这里比别处更加幽暗也更加阴冷,连夜色中的寒气在这里也被冻凝,变作一滴冰冷的水珠砸落在懒云头顶。懒云浑身一颤,眼珠微微转动,片刻后,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片昏黄。
“哎呀!”靠在墙边刚刚醒来的懒云顿觉手脚麻木,他想要站起可身体已被几道粗粗的绳索缚住,结果如同麻袋一般摔倒在地,挣扎许久才艰难地重新坐起,此时他才记起自己被四方客栈老板娘捉去的种种,不禁摇头叹息世事无常,颓丧地向后面的墙壁倚去。不料,身后的“墙壁”微微一动,一声低低的呻吟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你醒了……”观闲的声音从懒云身后传来,懒云从未听过观闲如此虚弱的声音。
“观闲?是你?你既然醒了为什么……啊?!”听到观闲的声音,懒云立刻转过身去,一看之下顿时呆住。只见观闲的大半身体被牢中的阴影淹没,连他的脸也看不清,可是他露出阴影的身体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还有淡淡的鞭痕。仔细看去,一些伤痕上还有丝丝鲜血渗出。
“怎么会这样?”懒云惊骇地看着受伤的观闲,半晌又看看毫发无伤的自己。
“一个呆头呆脑的和尚自然没人去理,道爷我才是主谋,无论是牢中的规矩还是那芝麻官的问话当然都会来找我!”观闲哼了一声,神色间流露出一分得意,他竟然还笑了笑,只是笑容刚刚展开便被一阵疼痛打断。观闲咬咬牙,冷冷看向一边,眼中异样的光芒流转。
“牢中的规矩……是什么?”懒云脑中浮现出昏迷前那两个衙役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和贪婪的目光,心中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件光彩的东西。
“牢中的规矩……呵……你现在能动了吧?”观闲没有回答懒云的话,只是不屑地笑了笑,旋即问道。他眼中有坚定的光芒,好像刚刚下定了什么决心。
“可以了,虽然还有些麻木但也不妨事。”懒云动了动手脚,不明所以地看着观闲。
“我看你尚有些功底,挣断这绳子不是什么难事吧?哼哼,可惜那群蠢人居然没有发现,还以为你什么也不会”观闲冷笑。
“我当然能够挣断这绳子,可是不行!”懒云终于明白了观闲心中所想,他立刻摇摇头。
“怎么?难道现在你还指望那些恩将仇报的人能还你清白?”观闲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痕,语气冰冷地说道。
“不,我想要他们还我们清白很难……”懒云将观闲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叹气,“可是,我的本领不高,何况你还有伤在身,还有听轩……这样我们根本无法同时逃走。
可若我带着听轩逃走势必会连累你,所以我不能走!”
“你不走?”观闲戏谑地看着懒云,“我可是想要将听轩卖给王妈妈的人,那王妈妈可是青楼的老鸨!你现在不带着听轩逃走,就不怕他日我再将听轩卖出去?”听了观闲的话,懒云顿时睁大了眼睛,待发现观闲并不是信口胡说后又沉默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观闲看了看懒云,同样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但眼中却不时闪过一丝紧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人佛祖也不会丢弃,更何况你坦诚地告诉了我一切。”
许久过去,懒云突然抬头,目光清澈明亮,“所以,我不走”
“你这个和尚!叫你走你就走,离了你道爷我或许还能想出什么办法,现在你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道爷都被你的傻气浸染了!”面对懒云的目光,观闲无奈而气愤,连声音都高了些,在牢房中远远地荡开。然而转过头,观闲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狡诈,懒云的反应正在他的预料中,这样即便他知道自己想要卖出听轩的真相也不会离开,而听轩自己自然不会再卖了。
她和懒云可都是有着大用处的人呢!
“我不会走的!”见观闲着急,懒云也不禁提高了声音,“我说过,你是……”话未说完便听见走廊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随即两个身影便出现在昏黄的牢中,只是摇摇晃晃,显然是喝醉了。
“吵什么?!你们两个骗子,连被投进大牢里也不老实!”两个身影刚刚来到观闲和懒云的牢房前,其中一个便大声叫嚷起来,这两个人正是那日在旧屋中捉住观闲和懒云的衙役。
“呦,那和尚醒了?”另一名衙役打开牢门走进牢中,顺手从腰中摸出鞭子来到观闲面前,“观闲,你不是说只要不打扰那和尚,待他醒了决不亏待我们吗?现在他已经醒了,你是老老实实地孝敬些东西呢还是要接着教你牢里的规矩?”说着鞭影飞起,又重重落下,虽是打在旁边的石壁上,但观闲一躲之下还是牵动伤口,微微皱起眉头。
“不打扰和尚……观闲?”懒云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向观闲,观闲却故意躲开了他的目光。懒云抿抿嘴,心中五味杂陈,暗自庆幸。看来观闲是为了让自己能逃走才为自己挡下那些酷刑,多亏自己没有丢下他,否则自己岂不是一辈子不安?观闲偷偷瞄了懒云一眼,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这当然也是他设计好的苦肉计,如此懒云就不会再怀疑自己,不过这世间在自己看来本就是弱肉强食,现在这样也只能怪懒云毫无防人之心。现在,就只待一个机会了,能逃出去的机会。
但观闲有一句话却是真的。
他本是贪婪狡诈的小人,可自从遇见懒云,尤其是后来听轩也加入后便屡次因为一念之仁而错失良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观闲在暗无天日的牢中也想了许久可是并没有结果,只是发现每次看到懒云或者听轩的脸时,心中有一个隐秘的角落便会无声无息地碎裂,而后便会产生一种感觉,一种忘了什么却偏偏想不起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我在问你你没有听到吗?哼哼,‘观闲道长’现在越来越有高人的样子了!”衙役的冷笑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身上灼热的疼痛,观闲身体微微一颤,终于从失神中醒来,散乱的目光也重新聚集在衙役身上。
“本道长当然不会亏待你,能和我面对面地彻谈,岂不是大大的好处?”观闲露齿一笑,笑容中满是不屑。眼前的衙役脸色瞬间变成紫红,面容也扭曲得更加狰狞,观闲咬咬牙看向别处,不料没有听见鞭子下落的风声却听见了衙役的惊叫。他转头看去,只见懒云被按在地上,而拿着鞭子的那名衙役被撞得滚倒在地上,鞭子险些脱手。
“好啊,你们想逃狱吗?”倒在地上的衙役狼狈地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叫道。鞭子带着风声打向懒云。唯恐再引来更大的麻烦,懒云不敢挣脱只好闭上双眼。
然而正在这时只听见“咕咚”两声,按着自己的手竟然消失了。懒云睁开眼睛,看见两个衙役已经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站在他面前正打量着他,手臂中还抱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听轩。
“和尚,你是谁?”黑衣人打量了懒云一番,冷冷地开口问道。
“哥哥!”不待懒云回答,听轩便大叫一声扑到懒云怀中,两只小手顽皮地扯着懒云的耳朵。
“哥哥?”黑衣人微微一怔,想了想便向四周看去,发现了观闲便向他走来。
“你又是谁?”观闲看着黑衣人问道。
“救你的人。”黑衣人似乎笑了,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
观闲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绑住他手脚的铁链便寸寸俱断。接着身体软倒的他被黑衣人捏住手腕,轻巧地缚在背上。
“和尚,带着小女孩跟上!”黑衣人对着懒云说道,身形一晃便已出了牢门。
“可是……”懒云看看躺在地上的两个衙役,犹豫着。
“他们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就会醒来,我们还是快走吧!”观闲假作艰难地回头说道,心中却是暗暗惊讶。懒云初出茅庐看不出,他却一眼就发现那两个衙役早已断气多时,竟对官府中人下如此毒手,这到底是什么人?观闲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刚刚被那黑衣人捏住手腕时就如同被鹰爪抓住,此人的本领绝非寻常,且出手如此狠辣,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正在观闲暗自心惊之时,黑衣人却猛然停住脚。
观闲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大牢,然而也已经被团团围住。一人站在捕头身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满面如我所料的神情,正是四方客栈的老板娘。
“啊?怎么会这样?”跟在黑衣人身后的懒云气喘吁吁地看着周围,旋即大声喊道,“我们不是骗子,是真的救了你们啊!”
“哼,别狡辩了。
那小女孩明明是人,怎么会是妖怪?就算是妖怪,可你们怎么会相识?若真的没有骗我们,青天大老爷在上,你们为什么要逃?哼哼,你们别想瞒过我!”捕头不屑地看了懒云一眼,摇头晃脑地喊道。
“可是……”懒云想要解释,但偏偏拙嘴笨腮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得将听轩护在身后。见懒云如此,观闲叹口气便想要出言相劝,可这时黑衣人忽然回头碰了碰他。
“你能够暂时解开吧,说不定还能激起它的凶性?”黑衣人用眼神示意听轩的方向。
“可以,但一张符只有这一次机会。”
观闲心中微微一震,想了想答道。
“那就靠你了。否则我无法带着这么多人……”黑衣人似乎又笑了,锐利的目光仿佛看穿了观闲心中所想。
观闲微微一愣,半晌,他低下头,嘴唇翕动着。他的脸色慢慢变得更加惨白,连一丝血色也没有剩下。与此同时,听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如同木偶般站在原地,血红色的光芒在她眼底涌动着,渐渐布满了双眸。
“听轩?你怎么了?”懒云发现了听轩的异常,他焦急地叫着,而后小心地触碰听轩的身体,不料他的手指竟然穿过了听轩的胳膊。仔细看去,听轩的全身都在慢慢地变淡。他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冰冷,抬头四顾,只见四周皆是白茫茫的寒雾,将其他人都笼罩其中,只余下自己、观闲和黑衣人。
难道……懒云惊骇地向听轩看去,可哪里还有听轩的影子。
“好厉害!”浓雾中央,黑衣人轻声说道。手腕一挥便有数道影子刺入浓雾,而后是几声惊叫传来,空气中弥漫了几分血气。
突然,一阵红光闪烁,浓雾中传来了一人惊恐的叫声,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浓重的血腥传来,伴随着嘶哑的吼叫……迷蒙的白雾笼罩下,大牢前骤然变成了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