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闲回到火光中时,悠长的歌声仍在,舞动的人群未停,连酒的香气也并未变淡。然而观闲心中的异样却挥之不去,难道他们都没有发现现在的天空已经不同了吗?观闲看着头顶仍旧缀满星星却不再纯净的天空发呆,恍然间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血色,没有背叛,没有李麟起,没有苍易坤,有的只是一个在草原之上仰望星空的孩子。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其其格的声音如同蹦跳的野兔一般蹿入观闲耳中,清澈的声音在观闲听来却有种撕裂的痛苦。
观闲不情愿地将目光从星空中挪回,心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瞬间消逝了。观闲心中叹息,却只能对着花朵般灿烂的其其格微笑。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怎么?离开了一会儿连魂也丢了,真像一根木头!”其其格的笑容如同怒放的红莲,鲜艳而不妖媚,令观闲僵硬的笑容也融化了几分,“难道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去求父汗帮你教训他!”
“并非如此,方才那个人只是找我商量一些事情。
我这样只是因为……”观闲看着其其格顿了顿,心中不知塔古汗有这样一位清澈的女儿究竟是好是坏,“若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先帮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其其格浓重的眉微微上挑,唇边现出好看的曲线,似乎是在高兴观闲终于有求于己。
“在这个聚会上人人尽兴,个个狂欢,就只有我的朋友一言不发,冷得像一块冰。其其格,我想你应该带他品尝一下海那赫的美酒!”看着其其格的笑容,观闲心中微微有些愧疚。
然而他还是抬起手指着远处的洛渊说道。
“哈哈,是不是你没有想出那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在拖延时间?”其其格美丽的大眼睛闪过一丝调皮的光芒,未待观闲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那好,我就去帮他一下。这样的客人也是对海那赫美酒的蔑视呢!”说着,她淘气地对观闲眨眨眼,招呼了几名女子一同向洛渊走去,心神一时集中在观闲身上的她似乎没有发现洛渊和方才带走观闲的人身形极像。
看着其其格的背影,观闲再次苦笑,而后他敛容钻入人群,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不时还看向洛渊的方向。
洛渊静静地站在风中,离开观闲回到海那赫聚会地的他依然习惯地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他已经习惯了如此看着远方的欢笑,远方的悲伤,远方的灿烂。
洛渊从来不会卷入这些,他只留给自己一片黑暗,等待着那片黑暗被混沌中射出的金光照亮。那是皇位的光芒,萦绕梦中的点点光芒。没错,他就是在暗处注视着世间万物的君王,看透了一切却也嘲笑着一切。

“夏国,曾经苍易坤最为忠心的属国,在苍易坤夺位时还曾出兵帮助过他。然而时过境迁,连夏国也背叛了。苍易坤,你可以说气数已尽了!”风中,洛渊喃喃说道,他的唇边忽然露出不屑的笑容。
然而很快这丝笑容便随风而逝,因为风同时带来了另一种气息,海那赫美酒的气息,而且似乎越来越近了。海那赫的美酒的确是香飘十里的绝品,只是自己如今不想碰这种可以麻醉心神的东西。上次饮酒是在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得了。
皱皱眉头,洛渊转身想要离开,不料却被一名看来有些粗壮的塔古女人拦住了去路。
“尊贵的客人,您为何滴酒不沾,可是嫌弃这酒不好吗?”打量着洛渊,女人酡红的脸上露出笑意,边说边用手晃着装得满满的皮囊。
“并非如此,只是在下不善饮酒。”洛渊偷偷瞄向身后,见身后已被另几名女人堵住不由暗暗叫苦,同时暗暗蓄力想要逃脱。
“腾之上可是无人会隐瞒自己的酒量的。
尊敬的客人请入乡随俗吧!您的朋友可是已经告诉我您有千杯不醉的海量,还提醒我们其其格公主不要慢待了您呢!”其其格?那不是塔古汗的女儿么?塔古……观闲!洛渊忽然想起观闲说过拿到鹰令时不许自己在场的话,不禁面色一黑。居然用这种方法,真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不过这法子骗骗那傻和尚倒也绰绰有余,只是自己……
“怎么?客人难道瞧不起我们?腾的女子可未必不如男!”正在洛渊犹豫之时,塔古女人们却已经开始带着愤愤的神色向洛渊逼近。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洛渊狠了狠心,无奈地看着自己被人群淹没。
他忽然记起了从前畅饮美酒的时候,那时他和观闲一般年纪,他的世界里还有青草红花,也有如同其其格那样鲜亮的女子。其其格?洛渊心中最后一丝清明是一片疑惑。按照观闲如今的所思所想来看,他应该趁此机会甩掉其其格,可是她现在却不在这里?!
看着远处被塔古女人淹没的洛渊,观闲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恶作剧成功的欣喜。
他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已经发生了他不及阻止的变化。从前心中简单而清晰的一切此时都变作了复杂与模糊。然而低下头,脚下却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那路的尽头是什么,他再也看不清。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看清脚下的一步而已了吧?”观闲微叹一声,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险些摔倒在地。
“什么东西?!”观闲急忙用手撑住地面。一颗光滑的头映入他眼中,居然是懒云。
只见他横卧在地上,满面涨红,一只手搭在旁边的箱子上睡得正香,浓浓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竟比许多腾之子民还要浓烈。看着几乎要流出口水的懒云,久违的青筋从观闲额头上迸出,自己怎么从未听说和尚可以烂醉如泥?!况且还有听轩在身边!想到这里,观闲毫不犹豫地抬起脚,重重踩在懒云脸上。
“呜呜!”懒云顿时一跃而起,而后又摇摇晃晃地坐在地上,双眼迷离地看着观闲。
片刻后,他向天空伸出手。
“蓝蓝的天空~”辽远的歌声顿时飘散开来,带着隐约的苍凉和哀伤,引来了周围数人的喝彩声,连观闲听见歌声也呆了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懒云居然能够唱出这样的声音。然而观闲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来找懒云的目的,他摇摇头,一步上前按住了懒云。

“懒云、懒云,是我,观闲!不要再唱了,听轩呢?”观闲捂住了懒云的嘴,在他耳边问道,同时心中暗暗抱怨。
“观闲?观闲是谁?哦,观闲!”懒云模糊不清地说着,憨笑着看向观闲。刹那间,观闲忽然有种错觉。
似乎懒云方才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杀气,强烈的杀气。然而正当他想要问个究竟时,懒云却忽然伸出手拍拍他身旁的箱子,憨笑一如往昔。
“在这里,听轩从回来后就一直躲在这里,安静得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她可比其其格安静得多,可也孤独得多!”懒云似乎清醒了一些,然而口中还是模糊地说道。

“其其格?!她来过这里?她、她不是应该在……”观闲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向懒云身边的箱子,这才发现那是盛装过白狼毫的宝箱,心中突然浮起一阵异样。深吸口气后,观闲慢慢打开箱子向其中望去。

在箱子完全打开的刹那,观闲呆在原地,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封尚且墨迹未干的信,上面的观闲二字看起来格外刺目。
“懒云,其其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观闲慢慢展开了箱子中的信,心中的不安慢慢成真。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听轩我带走了,观闲,你其实是想甩掉我对不对,哼,休想!
“嗯?离开?我只记得其其格带来的美酒,百喝不厌的美酒……咦?”懒云摇摇头,似乎想要让自己清醒些。
就在摇头的刹那他发现了观闲脸上古怪的神情,不觉一愣。
“听轩……被她带走了!”观闲蹲下身轻轻说道,意外地没有大发雷霆。
“什么?!”懒云猛然清醒,急忙向箱子中看去,而后双眼呆滞地坐在地上。
忽然他看向观闲,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嘴角渗出点点红色。
“不要这样!”观闲抓住了他的手,沉声说道,“我们去找听轩。
同时也趁此机会……甩掉洛渊。以后,听轩再也不会被他所威胁!”
“甩掉洛渊!”懒云面上现出喜色,而后喜色又被忧虑代替,“可是,天地之大,我们去哪里找听轩?”
“是其其格带走了听轩……”观闲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慢慢说道,“她既然不想被我甩掉,就一定会想办法让我找到她,所以……”观闲将信纸翻转,放在懒云面前。映着火焰,一个大大的“夏”字落入懒云眼中。

“想必她也不想被塔古汗捉到吧!”观闲咬咬嘴唇,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忽然目光一定,看向懒云,“跟我走,记住要小心,不要被洛渊发现!”
“嗯,我会的!”懒云看着观闲低低应道,低下头,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