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里,两三个住院医聚在一起正在闲聊。
“各位早。”
“栗田君,你脸色可不好啊。”
两三个住院医几乎是同时说道。
“是嘛。我觉得有点儿偏头疼。”
“这是流感。肯定是病人传染的。井上小姐说不定也是被传染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这些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以称“君”和“小姐”来区分男女。
经大家这么说,义三也为民子担起心来。
义三穿上白大褂,独自一人来到食堂,喝了一杯热牛奶。
走出食堂,义三发现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医院的每条走廊上都聚满了陌生的病人。
小儿科这天格外忙。病人基本上患的都是同一类型的感冒。其中也有两三个人得的是春秋流行的麻疹。过了正午时分,这些小病人仍络绎不绝,不断地来求诊。
义三仍然像昨天那样,为科主任做助手。诊断工作十分忙碌。但却使义三感到了工作的快乐,使他产生了巨大热情。他忘却了头的疼痛。
护士通知他说房子来取死亡诊断书的时候,义三也没有时间放下手里的工作去门诊挂号处看看。
“那个小孩,不行了?太可怜了……看得太晚了。而且,他以前好像得过哮喘。”
浓眉长脸的主任一边在听诊,一边转过头看了看义三。说完这些,主任就再也没有讲话。
下午两点,义三才抽出空到食堂吃饭。这时,他感到全身十分疲劳,远远胜过早晨的劳累感。他的腿显得格外沉重,腰觉得异常酸懒,后背有一种钝痛感。他刚拿起报纸,肩上就觉得十分胀痛。
昨天晚上在房子家里只吃了一碗荞麦面条,今天早晨在医院也不过喝了一杯牛奶。可是,义三现在却没有一点儿食欲。
义三真想马上回到公寓,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上一躺。不过,他还是决定留在医院等到4点查房结束。
就是在自己的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义三对那些幼小任性的患者仍然十分亲切、十分和善。
而且,从今天早晨,他内心变得温柔怜人,十分珍惜一切生命。
——井上民子今天又没来医院。
走到傍晚的街路上,义三身上感到阵阵发冷,不由得缩起身子来。
走过房子的小屋前时,义三双膝感到一阵发软。
“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和那个孩子的内心的痛苦比较起来,你这点儿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义三对自己说道。他决定还是回去好好睡上一晚上,明天再去看房子。
望着房子小屋里泄漏出的笔尖大小的一缕灯光,义三加快了脚步,从小屋前面走过。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进屋,屋里显得寒气逼人。义三打开电灯,取出被子,无心再干其他的事情,便脱下身上的衣服,在内衣上套上单和服,然后一下子就躺到铺盖上。
义三心里暗暗命令自己,什么也别想,赶快睡觉,赶快睡觉。就在他心里发急,难以入眠时,他身上感到阵阵发冷,上牙直打下牙。
他就像被裹在被子里想要伸展翅膀的鸟一样,不停地抖动着。
不久,他身上不再觉得发冷了。但是,高烧又夺去了他的意识,使他昏昏欲睡。当他从昏睡中醒来时,内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紧张不安。
“栗田,下象棋吗?噢,已经睡了。”
听到隔壁大学生的招呼,心里正在紧张的义三想把他叫住。可是,那个青年没等义三喊出声就离去了。
义三又昏睡了过去。他觉得房间的榻榻米、墙壁、屋顶都膨胀起来,向自己压挤过来。他挣扎着,试图从这种压抑感中挣脱。就在这时,他猛然醒来,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一会儿,他又睡熟了,忘却了一切。
第二天,风和日暖,晴空万里。
放了寒假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都离开了大和寮回乡省亲去了。
义三房间对面的女大学生向义三的房间里探了探头,高兴地说:
“栗田先生。哟,您休息呀?我走了。”
说罢,她便提着崭新的手提包,向楼下走去。
中午时分,宿舍管理员的妻子走进栗田的房间。
“嗬,你睡得够好的。还打着呼噜……”
说完,她皱了皱眉头,关上了一直亮着的灯,便走了出去。
如果她多少有些医学知识,如果她能稍微仔细听一听的话,就会发现义三并不是在打呼噜,那呼噜声,其实是肺部的炎症使他发出的痛苦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