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天阴沉沉的,冬天的第一场雪似乎就要降落在东京的大地上。
但是,圆筒似的玻璃柜台里却并不很冷。尽管里面只有一个小火盆。
销售台上的牌子清楚地写着“弹子概不赊售”,可仍有些熟客要赊借二三十颗的弹子。正当房子望着身上背着孩子、刚刚购物归来的妇女丁丁当当地敲打弹子的样子时,盲女按摩师走了进来。房子接过她递过来的钱,手指尖轻轻地碰到了她的手上。
“哟,房子回来了吧,太好了。你一不在,我老打不出弹子。”
瞎子的第六感官真让房子惊叹。这个按摩女就是凭借这手指的触觉,成为打弹子的名手。
4点左右是店里客人最多的时候。当房子走出玻璃“塔”去替班吃晚饭时,客人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天上飘起了雪花。
房子吃完饭又替下了弹子出售台的少女。少女下班离去时,留给房子一本新年号的电影杂志,说:
“今天晚上事儿少。”
店里像浪潮过后一般,此时显得十分冷清。房子松了一口气,呆呆地翻看起杂志上的照片。
房子忽然觉得眼前有人站着。她抬起脸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红色滑雪服的少女。少女可爱的形象紧紧地吸引住了房子。少女身上与白雪截然相反的色彩使房子觉得自己看到的简直就是雪中的精灵。
她是要去滑雪呢,还是和人在这里见面呢?房子等着少女伸过手来买弹子。可是,少女毫无买弹子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房子。她那倾注着全部心思的热切的目光使房子感到一种说不出缘由的紧张。
少女从手袋里取出笔记本,开始写起来。然后把那张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连同金黄色的小巧的自动铅笔从小窗口递了进来。房子心里一惊,难道她是哑巴?
我叫桃子,是千叶医院的。我想跟你谈一下栗田的事情。您能稍微出来一下吗?我们一块儿坐坐。
房子看完纸条,脸上浮现红晕,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少女。然后,便把笔记本直接从小窗户递了出来,说了一句:
“我去。”
房子关上小窗户,锁上小门,拿着钱箱来到了奖品交换处。幸好洋一不在,只有刚刚梳完头的老板娘坐在那里。
“老板,我有熟人来了。我想到外面去一下。”
房子的声音有些发抖。女老板接过钱箱和钥匙,毫不在意地说:
“行啊,去吧。”
房子稍稍整了整头发,穿上短外套,向站在入口处望着外面的桃子身后走去。
桃子没有打伞。白雪落在她的毛线织的帽子上,一会儿便融化了。房子打开黑布伞,给桃子遮住雪。
“不用了。我穿着防雪服呢……你身上打湿了,要冷的。”
穿着红拖鞋的房子听到这关切的话语,顿时觉得脸上发热。同时,她也感受到桃子的纯真的善意。
“我只知道那边有家中国菜馆。您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吗?”
桃子回过头来问。房子摇摇头。房子在这座舒适的街镇虽然已住了许久,但是她却从未去过茶室和荞麦面馆。
“这家中国菜馆还是义三带我来的呢。那次,我看到过您一次,印象挺深的。您大概不知道吧。”
桃子说着,打开了门。门上挂着红色的短布帘。
面对面地坐在黄色桌子两旁后,桃子看着房子,说:
“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你。我原来打算当个大侦探的。义三说,也不知道您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您不知道义三去找过您吧?”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
“您外出了吧?”
“到外面去了两天。”
“义三去找你,也就在这两天。”
桃子自言自语地说。她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桃子又道:
“我和义三是表兄妹,是表兄妹啊。义三去年年末得了场病,前天才回到了信州,为找不到你,伤心极了。还整天地嫌我烦……你哪儿也不要去了,就在这儿等着义三,好吗?我觉得这是最好的一件事。”
桃子用手指反复地摆弄着火柴盒,可爱的眼睛温情地望着房子。
房子觉得脸上、心里有些发热,就像燃起了一团火。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大概已经快要到东京来了吧。你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到他的。”
“您怎么办呢?”
“我是来找你的。找到你,我就回去。不过,我家的医院用不了多久就要搬过来啦。其实,你就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也没关系的。现在,你的那间房子也没了吧。听说就你一个人了。”
房子点点头,望着桃子的眼睛。桃子的眼睛也同样放着灼人的光,也同样能使房子感到她那炽热的感情。
“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这儿等着义三。要不然,我就白找你来了,我就显得太滑稽可笑了。”
桃子一个劲儿地叮嘱房子。
“我肚子饿了。你也吃点儿吧。”
房子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上全是汗水。她想表示一下感谢,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她真想大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