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宫子被人抢走了装有二十万圆的手提包,可是她没有去警察局报案。对宫子来说,二十万圆是一笔大钱,与命运相关,但她却有口难言。也许可以这样说,银平大可不必为这件事下行逃到信州,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跟踪银平,可能就是银平手中的钱吧。看来不是银平偷了钱这件事,而像是钱本身追逐着银平不放。
银平无疑是偷了钱。他差点要对宫子说:手提包掉了。可见这不能构成抢劫的罪名吧。宫子并不认为是被银平抢走。也没有明确下结论是银平偷的。宫子在马路当中扔掉手提包回来的时候,在场的只有银平一人,首先怀疑银平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宫子并没有亲眼目睹,也许银平没有捡到,而是其他行人捡去呢?
“幸子,幸子!”
那时宫子一跨进大门,就呼唤女佣。
“我把手提包弄丢了。你给我去找找好吗?就在那家药铺前。赶紧跑去吧。”
“是。”
“慢吞吞的,就被别人捡走啦。”
宫子喘着粗气,登上了二楼。女佣阿辰紧跟宫子上了二楼。
“小姐,听说您丢了手提包……”
阿辰是幸子的母亲。阿辰先到这家,然后再把女儿叫来。宫子过着独身生活,这个小小的家庭本来不必雇用两个女佣,可是阿辰抓住这家的弱点为所欲为,她的存在超过了女佣的身份。阿辰有时把宫子称作“太太”,有时又叫做“小姐”,有田老人到这家来的时候,她一定把宫子称作“太太”的。
有一回,宫子受她诱导,无意中向她说:
“京都的旅馆里,侍候我的女佣,在我独身一人的时候,就叫我‘小姐’呢。有田在场的时候,尽管我们的年龄相差很大,她还是唤我‘太太’……‘小姐’的称呼也许是把人看作是小傻瓜吧。不过,听着倒有几分令人可怜。我很是悲伤啊。”
阿底回答说:“那么以后我也这样称呼您吧。”从此以后,她就这样沿袭下来了。
“但是,小姐,走路丢掉手提包,不是有点蹊跷吗?手上又没有拿其他东西,只拎着一个手提包嘛。”
阿辰瞪圆了小小的眼睛,直勾勾地仰视着宫子。
阿辰的眼睛不睁大也是滚圆的。活像镶嵌着一对小钢铃。和阿辰长得一模一样的幸子,她的小眼睛一睁圆,着实可爱。阿辰也许是眼尾短细的关系,看上去眼睛过分突出,显得很不自然,令人望而生畏,不免要提高几分警惕。事实上,同阿辰的眼睛碰在一起,从她的眼神来看,她的眼睛的深处不知隐藏着什么东西。那双淡茶色的明眸,反而给人以一种冰冷的感觉。
她那张白皙的脸也是又圆又小。脖颈粗大,胸部丰腴,越往下越肥胖。双脚却很细小。女儿幸子的小脚之可爱,简直令人瞠目。但是,母亲的脚脖子很细,小脚也显得有点丑陋。母亲和女儿都是小个子。
阿辰的脖颈肉乎乎的。虽然是仰视宫子,脑袋并没有抬起多少,只是向上翻了翻眼珠子。宫子站立在那儿,阿辰仿佛看透了宫子的心。
“掉了就掉了嘛。”宫子用责备女仆的口吻说,“证据就是手提包没有了嘛,不是吗?”
“小姐,您不是说就掉在那家药铺前吗?可是哪有这种道理呢,那样一个手提包,连丢掉的地点,甚至是在附近丢掉您都知道,竟也能丢掉了……”
“掉了就是掉了嘛。”
“往往有这种情况,如同容易把伞忘了一样。可是明明手里拿着的东西怎么会掉呢,这比猿猴从树上掉下来还不可思议哩。”阿辰又端出了奇妙的比喻来。
“一发觉掉了,您拾起来不就好了吗?”
“那还用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掉了当场就发觉,还能丢得了吗!”
这时宫子才发觉自己依然穿着外出的西服裙,她上了二楼,直挺挺地立着一动不动。不过,宫子的西服衣橱、和服衣柜都在二楼四铺席半的房间里。有田老人来时,是用贴邻的八铺席的双人房间,更衣倒是很方便。这也说明:阿辰的势力已从楼下扩张起来。
“请你到楼下柠条手巾来,要用凉水的。我出了点汗啦。”
“是。”
宫子以为自己这么一说,阿辰就会下楼;再加上自己光身擦汗,阿辰不会再呆在二楼的了。
“好,我把冰箱里的冰块加在洗脸盆的水里,让您擦吧。”阿辰回答。
“你就不用管了。”宫子皱了皱眉头。
阿辰下楼梯,与正门的门扉开启是同一时刻。
“妈妈,我从药铺前一直找到电车道,都没找到太太的手提包。”门口传来了幸子的话声。
“我也估计到了……你上二楼告诉太太吧。那你是不是去报告派出所了呢?”
“哦?还要去报告派出所吗?”
“真粗心,没法子,去报告吧。”
“幸子,幸子。”宫子从二楼呼唤。“不用去报告了,里面又没放什么贵重的东西……”
幸子没有回答。阿辰将洗脸盆放在木盘上,端到二楼来。宫子连西服裙也脱掉,只剩下一件衬衣裙了。
“给您擦擦背好吗?”阿辰使用了非常恭敬的话。
“不用了。”宫子接过阿辰给她拧好的手巾,伸出双腿,从腿脚擦起,连脚趾缝都擦到了。阿辰将宫子揉成一团的袜子,展平叠好。
“行了,那是要洗的。”宫子将手巾扔到阿辰的手边。
幸子一上二楼,在贴邻的四铺席半房间的门槛处,双手着地施礼说:
她的举止带几分滑稽,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