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微言,无谬言;有辩言,无赘言。探道于精曰微;迷道于幽罔以惑世曰谬;析理以明道曰辩;道无所赖以明而漫言之曰赘。
仁、义、礼、乐,圣王固世之道也,虽寡近功而有远效,世非有桀纣之恶,犹存也。秦人弃礼义而尚功利,虽速得之,必速失之。
圣人之言有尽,圣人之道无穷。圣人处其时事也,不可以有加矣;时变势殊,圣人应之则反是。是故圣人执道不执事。然则,圣人有未言、末行者,当以道求之可也。
死合天理之谓仁,死尽人道之谓义。比干剖心,申蒯断臂,弘演纳肝,豫让吞炭,要诸仁义之途,岂徒然哉!彼苟免者,生也倏忽,延命几何?一息之差,万世之谬。
既失忠贞之节,终抱忸怩之耻。生也无颜,气也不扬,与死何殊哉!
人无天地普大之心,则限而不能通,偏而不能公,不足以宰天下之事,亦不足以议天下之道。
或问君子之乐。
曰:”顺理而行,随寓而安,无得无丧,以道御之,何不乐!”曰:所由乐?曰:“穷理尽性,通之天人,斯得矣。”曰:人何以寡乐?曰:“得於内斯轻乎其外也,重于外斯失乎其内也。夫人也既重於外也,则夫利害祸福、穷通得丧,日交於前,而劳心以图之,忧且不及矣,而况于乐乎!”
五行生克之说,始而谶纬托经,求信其术:终而儒者援纬以附於经,此天下之惑,固蔽而不可解矣。
古人之学,先以义理养其心,志於道,据於德,依于仁是也。复以礼乐养其体,声音养耳,彩色养目,舞蹈养血脉,威仪养动作是也。内外交养,德性乃成,由是动合天则,而与道为一矣。今人外无所养,而气之粗鄙者多;内无所养,而心之和顺者寡。
无怪乎圣贤之不多见矣。
离气无性。气外有本然之性,诸儒拟议之过也。
正道湮塞,邪说横行,多由于在上之势致之。
汉光武好图谶,故当时纬候之流,顺风趣附,遂使道之所妄,强以为真;命之所无,的以为有。郑兴、贾逵以扶同贵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弃。嗟乎!贵贱穷通之际,守义乘道,坚而不回者,几何人哉?
中人小生慑于时威,孰能违之,而况寡超明之鉴者乎?卒使天下后世诡圣不经,奸政坏俗,厥谁之咎哉?
性与道合则为善,性与道乖则为恶,是故性出于气而主乎气,道出于性而约乎性。
迂儒强执,不识古今之宜;鄙儒依阿,不顾国家之计;俗储浅陋,不达治忽之机,皆不堪委任。
不直截语道,而穿凿以求通,其蔽于成心乎!不普炤于道,而强执以求辩,其蔽于私心乎!此二心者,学道之大病也。
虽然,祛其偏倚,则私心可亡。学至於成心,则习识坚固,吝其旧学而不舍,虽贤者犹不能辩其惑,而况愚不肖之无识乎?故习识害道。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孔子何以文为?王子曰:“夫文也者,道之器、实之华也。六经之所陈者,皆实行之着,无非道之所寓矣。故无文则不足以昭示来世,而圣蕴莫之睹。
尚书、政也;易、神也;诗、性情也;春秋、法也;礼、教也;圣人之蕴,不于斯可睹乎?
是故学于六经而能行之则为实,反而能言之则为华,斯于圣蕴几矣。是文也者、道也,非徒言也,此仲尼之慕于文王者也。”
乐也者,存乎道者也,抑扬节奏之妙,存乎聪明而为之也;安静和畅之体,存乎实德而象之也。
两阶之干羽,前徒之倒戈,揖逊之雍容,驷伐之猛厉,不俟观乎韶、武而知之矣。故道之所由行,而乐之所由成也。
春秋书灾异而不言事应,圣人之微其辞乎?曰:“据时书事,可以见物理之变尔;谈灾应则多诬,圣人不诬,人孰谓其辞之微!”
易、书、诗、仪礼、春秋、论语,圣人之纯也,万世人道之衡准乎!孟子、荀子持仲尼之论,明仁义者也。孟之言也,闳大高明,其究也近圣;荀之言也,芜衍无绪,其究也离诡。
关、洛之学似孟子;程伯子淳粹高明,从容於道,其论得圣人之中正,上也。闽越之学,笃信先哲,美矣;而泛探博取,诠择未真,要之犹有可议,次也。
尧以二女妻舜,达礼乎?圣人何安之?王子曰:“鸿荒之世,犹夫禽兽也。唐虞之际,男女有别、而礼制尚阔也。殷人五世之外许婚。周人娶妇而侄娣住媵。以今观之,犯礼伤教甚矣。当时圣人不以为非,安於时制之常故尔。
是故男女之道,在古尚疏,于今为密,礼缘仁义以渐而美者也。以是望于尧舜者,谓之不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