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已到凌晨,静悄悄地夜色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朦胧的夜色里残砖断瓦如藏在深山密林中的恶虎般狰狞。透过市集,远方的城墙处火篝火通明,人声依旧沸腾。
  萧明山领着众人,耳边只听费凡凡嘀嘀咕咕地向那女孩沷着莫名其妙的不满,暗想,不会吧,凡凡才13岁啊,不会就喜欢上我家师弟了吧,瞧那股味儿,谁都能闻到是醋味。萧明山又看向洛离,见洛离毫不理会费凡凡的吱吱喳喳,只牵着那女孩,俩人并肩而立时似是一个人般,神态都有些淡然落寞,都有些离尘出世。萧明山又摇了摇头,要说般配,这女孩倒跟师弟相配,俩人看上去都是不爱说话的主儿,可要是俩人都不说话,成亲后不会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就那么傻乎乎地看过一整天一整夜的,那也太有趣了,不过怕是太无聊了。
  费凡凡心里可有气的,本就是小孩子性子,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件上好的玩具,就因一个女孩突然出现便被抢去,她那性子哪能受的住,强说了几句,见洛离也不理睬,索性甩开众人,一个人气呼呼地尽捡小巷子走。
  萧明山怕费凡凡出事,忙带着洛离及女孩跟过去。走不多远,见费凡凡扒在一个破落的院口,便凑上前去。
  院内正有一个中年妇人披头散发地一手捂着一个衣不遮体的少年嘴巴,另一手死死地扣着少年的手臂,四周七八个小孩围着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萧明山捧着一碗烟灰给那少年的下体涂抹。
  费凡凡啐道,“好不要脸。”又轻轻地红着脸对萧明山道,“我刚才看到那男的用刀将……将那少年的那个给割了。”
  萧明山摇头叹了口气,最近老是听说许多灾后的穷苦人家为了求活命,不是卖女就是将儿子私下给阉了好送到宫中以求活路。可这天下王国的宫中又岂是那般容易进的?倒凭空多出许多残体的可怜人来。
  萧明山召呼了声洛离,正欲带着众人离去,却见那少年似突然清醒了过来,蓦地挣脱中年妇女的弹压,跳将出来,悲呼了声:“我不要当太监。”吓的小孩子都跑了开来,少年却又软倒地上。中午男子取了根绳子上前正要绑那少年,中年妇女突然哭起来,“我的儿啊……”又扑上中年男子大喊大叫,状似疯狂。
  费凡凡手脚发软地看着那对男女,又转向洛离,颤声道,“那小孩子死了。”
  洛离已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带着女孩推门进院,女孩引着洛离上前抓住那躺地的男孩的手臂,细细地探了探男孩的脉络。
  这边中年夫妇已被萧明山给制住,夫妇俩人听说是马大都督帐下的,吓得跪倒地上叩头如倒葱,身子抖的如糠筛。
  女孩盯着少年看了半晌,应求洛离道,“救他。”
  洛离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为少年喂下,又对萧明山道,“明师哥,我用药吊住了他的性命,我们背他回牙帐再救治吧。”
  萧明山看了眼女孩,点头应了声,抱起少年,从怀里摸出一碇银子,扔到那夫妇跟前道,“我们买下他了。”
  费凡凡跟着众人走出院子,又跑了回来,将夫妇俩吓的半死,却见费凡凡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扔给夫妇俩,道,“这些钱够你们生活好多年了,不许你们再欺负其他的人。”说着,手指的却是站在一旁担惊受怕的小孩,夫妇俩忙嗑头,泪水和着鼻涕流了满面,只是说不出话来。
  天刚亮,萧明山只是在床上打了个滚,便被马远航的亲兵叫走。
  跟洛离回来的那个女孩却似粘上了洛离,连睡觉都不肯离开洛离左右,费凡凡气的没法子跺着脚去寻爷爷了。
  过了两三日,洛离救回的少年病情已稳住,问其姓名,少年只是在床叩首道,“父母虽于我有生养之恩,但却让我痛苦一生,此恩也便还了。从此以后我只是公子的仆人,公子的姓便是小的姓,还请公子给小的取名。”
  洛离闻言轻嘁眉头道,“既然如此,便取个单字‘再’吧,也算是应了再世为人之语。”
  萧明山插话打趣道,“师弟这此可发了,不但仆人有了,丫环也得了个。”跟着洛离回来的女孩病情已无大碍,只是问及身世来历,却也不清不楚。只道自己姓姬,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婆婆一直称自己小娘。众人大感茫然,小娘在前朝一直是对女子的统称,前朝灭后称谓才渐渐地多样化起来,有坚称“小娘”的,也有称“小姐”的,更有用“姑娘”称呼的。萧明山便怂恿洛离将女孩取名为洛姬,好在时下风气颇为开放,并非像后世那样姓后用姬字仅指王宫妃嫔,倒也无大碍。
  这边,洛再向洛离叩首拜了主仆之礼。洛离又道,“我不惯别人用公子、先生称呼我,你也莫这样。”
  “诺。”洛再垂首答应,因洛离在昆夫子门下排行第三,此后便以三郎呼之。洛离身边亲近之人也俱因此称其为三郎,引以为习。
  “这下可好了,师弟终是有人照顾,我这时才落的个轻身自在,以后必在军阵上多多用点心。”萧明山大吁一口气,又抚额神秘地道,“阿离,你知不知道哪日我们探的裂痕是什么地方所在?”
  洛离摇了摇头,道,“洛姬该醒了,我去看看。”
  萧明山忙拽住,跟着出了门,转到一处空地道,“这两天马都督一直找我谈话,想把洛姬拘回大营详加审讯。”
  洛离惊讶地看向萧明山,萧明山来去走动了半晌,才又道,“你知道我们去的那裂痕是什么地方?那是前朝哀帝的陵寝!”萧明山停住脚步看向洛离,盯睛道,“不可思议吧?前朝陵寝按理说都是建造在玉皇山,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徐州城下面,我也不敢相信。可那陵寝里探明的珍宝卷轴都是哀帝的。马都督已私下派人前往玉皇山查看,最迟半个月便有消息。”
  “我这两天仔细地查阅了各项记载,马都督所言十之八九是真的。据史实记载,该陵自哀帝登基时始建,至周隆十八年哀帝被权臣高忠国所害,毫资不计其数,可是终未能建成,高忠国不但将周哀帝及其宗室七百余人均被坑杀草草掩埋,那肆娘娘贼的更狠毒的是放火将前朝陵寝给烧了。也不知道那高忠国跟前朝有什么深仇大恨?还忠国呢,简直是千古未闻之恶毒奸臣。后来便有人传出帝陵被掩埋了,谁知道竟凭空地转到徐州城下来,真正的是前所未有的奇事。有人说是前朝亡的惨烈,那高忠国更是从徐州起家的,上苍便再次降灾以示惩戒;也有人说是当今所立之国都是伪国,各国国主都是前朝重臣,帝亡不思重建,反而各自拥土称帝,便在三个主要诸侯国处降灾示怒;更有人说前朝太子遗有子孙在民间,现已过18年,恰恰成人,所以上天降旨要求各诸侯国奉归正主,以正正统。真是谣言遍地飞,各国风声鹤呖,大江南北许多人因此白白掉了脑袋。”萧明山摇头叹息半会,又沉吟道,“跟咱们回来的那个女的,马都督私下里怀疑正是前朝太子遗留的子孙,所以想带回去查问清楚。当今唐皇宅心仁厚,又为前朝除了奸贼高忠国,方才做上宝座的。要是那女子确是前朝宗亲,相必唐皇也会待之深厚,总比跟着我们这帮穷人四处流浪的强。”
  洛离转过身去,望着眼前耸立的牙帐,在那群牙帐正中立着个硕大气派的帅帐。想必马远航此时正端坐帐内,等着萧明山带回洛姬,细细追寻她的身事来历。洛姬是那般的软弱无依,她眼下只觉得自己将她从地下带出,只将自己当做了她的婆婆,如果任她去了马远航那,想必她该又惊惶恐惧,说不准因此郁郁地死去。更何况她跟自己一样都是个不知自己身事来历的无依无靠孤儿,我又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呢?
  洛离想罢,便径直向洛姬的帐内走去。萧明山望着洛离的背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劝解失败了。从小至大,他与项易都将洛离看着自己的亲兄弟般的呵护着,照应着,从来不迫洛离做他不想做的事。刚开始马远航找萧明山谈话,要带走洛姬查问,萧明山并没有答应,无奈马远航示之以理晓之以害,萧明山徘徊了两天才下了诺大的决心开的口。如今洛离不同意,那他只能想着如何将此事善后了,起码得保证自己一行人安然地离开陈唐。以前几个兄弟与昆夫子生活在一起时,萧明山事事都以项易为主,养成了一种不动脑筋只知玩乐的阴柔习性,经历猴儿泊之变后,性子慢慢地变成熟。到此时,萧明山不知不觉中抛开了项易的影响,开始逐渐独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