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再以肩卸去怀哥的必杀掌,不想怀哥掌内夹有梅花暗器,他顿时避让不及,移手硬碰,两掌相撞,气劲轰然作响,江面的浪花带起,打翻远处数艘画舫,落水之人拼命呼叫。普通老百姓哪敢再在这附近逗留观看,哄的一声散开来。
  洛再只觉手上一痛,继而一麻,忙封了左手血脉,用眼看去,手掌上密密麻麻一圈红点。他勃然大怒,运足气力,又要硬碰对方。怀哥对掌后直觉心头血浪狂翻,勉强压住,惊异不定地打量眼前的少年,江湖上何时出现这样的少年高手?要知平常人练武,不过是专攻一脉,所谓贪多嚼不烂,这少年却掌内阳中含阴,端是少见。怀哥见少年受了自己暗器后竟还要与自己拼掌,真的唬了一跳。他侧身贴过江面,避开洛再掌劲,踏水轻点,翻了个漂亮的跟头,飘忽到洛再身后。洛再错身引对方到江岸,两人且斗且走。
  多闻香见到洛再击技,惊呼了声:“阴阳大悲赋”,似见了鬼般,弃了女子,倒飞依水楼顶,脸色煞时雪白。女子僵硬了半晌,身子直直地沉入江水中,蓦地水面破碎,女子浑身透湿直扑洛再方向。
  岸上尖啸忽长忽短,一众灰衣人舍了性执等人匆匆退去。怀哥眉毛轻皱,挽手甩向洛再喝道,“着。”洛再侧头让开,怀哥似烟般折离而去。洛再挂念洛离,顿住身影向性执等人寻去。身后飘来人影直欲抓住他,他侧身避开,扫过连环腿,腿离来人几寸洛再看清原是那女子,强行收腿后翻。洛再向女子拱手,径直走到性执处,用眼一扫,却不见洛离身影,大惊问道费凡凡,“三郎呢?”费凡凡脸色稍微恢复正常,闻言苦脸道,“洛哥哥被一群人给抢去了。”洛再忙问清方向,心下大悔,像是没头苍蝇似地寻着去向追找,又折转回来对性执施礼道,“这边有劳大师。”
  性执合掌作礼,点头应诺。
  女子欲追洛再,但对方身形太快。只得停住,缀着性执等人身后到了客栈。众人不清楚依水楼内情景,当女子欲有所图,性执上前挡住,迷眼宣佛号。
  展虚萼受了伤,昏迷在承平公主怀里。费凡凡跟在性执旁道,“这位大娘不知为何要跟着我等?”
  女子讷讷,道,“我想见下你们的那位同伴。”
  正说话间,过来两位汉子,其中一位病怏怏作书生打扮,上前恭敬施礼道,“我家主子正在等候各位。”
  费凡凡一眼认出是带走洛离的书生,忙道,“我洛哥哥被你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书生正是花明,闻言道,“主子已是在一安全之所。某正是受主子相托来寻大师和各位娘子。”又看向性执,迟疑问道,“请问大师是否来自玉佛山?”
  性执合礼道,“正是,贫僧法号性执,不知两位檀越是?”
  花明忙与成又亮报了名号,性执道,“阿弥陀佛,原是病书生与千手神通。”
  众人自是跟了花明两人去了巷子小院。
  洛离见展虚萼受伤晕迷,忙过来扶住轻放在床上,望着展虚萼略嫌狼狈的小脸发呆。今日的变故,洛离欲是有些自保武功,自然不会如此狼狈,又累的展虚萼受如此之伤。洛离首次自责,他抬了抬手,试探着控制自己练习“易筋经”时丹田集起的些许真气,不过是一团暖流涌起,哪有世人所想象那样得了“易筋经”便能习得天下无敌内功武学。他叹气地抓住展虚萼的小手。
  病书生早已帮展虚萼料理了伤势,见洛离神色萧瑟,忙道,“殿……主子且莫伤怀,小娘的伤势无碍,只是暂时昏迷。”
  洛离点点头,瞧见门旁的女子,愣了愣,又见承平公主带着诧色瞧着他。他不是愚笨之人,转念沉吟道,“劳请公主帮我照应萼儿。”起身带着众人走到偏房。
  “怎么不见洛再?”众人坐定,洛离忙问费凡凡,凡凡道,“再哥哥去寻你了。我们来时留了讯息,他得了信肯定会赶过来。”
  洛离点了点头。
  女子一直在看着洛离,双眼落泪。
  洛离不解地望着她,问道,“今日见大娘子立于楼间,似有满腹心事,不知何故。”
  女子不答,哭着上前执住洛离的手,问道,“是飞儿吗?你是飞儿对不对?”
  洛离呆住,笑着抽回手道,“某姓洛,单字离字。”
  女子摇头,哭道,“不,不是,你是飞儿。你是不是怨恨娘?恨娘这19年来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娘不是不想尽母亲的责任,只是你那狠心的爹偏要抱走你,娘也是没有办法。娘知道你爹恨娘不贞,娘也知道错了,你原谅娘好吗?”
  洛离摇头道,“我实在不明白大娘的话,我也确实不是你的飞儿,想必大娘思儿心切认错人了。”
  女子忙道,“不会,我不会认错。跟飞儿身边那小厮的武功不是‘阴阳大悲赋’么?我原以为你们父子都死了,不从想你们都还活着。”说着,欣慰似的笑了起来。
  洛离心念转过,这女子莫不是萧湘生的旧人。便道,“我跟萧湘生先生确实有旧,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女子笑哭道,“你还说自己不是飞儿。我是你的娘亲啊,那年你出生才五个月大,你爹硬是将你抱走,娘亲真的很生气。这十多年来娘亲日夜焦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儿。”
  病书生花明已是听明白许多,闻及女子言语,沉声问道,“你是大慈悲萧先生的内人,江湖人称牡丹花胡依凤?”
  周世通提弓闻言怒道,“原来是你这婆娘。”似要吃了女子般。
  胡依凤幽幽道,“我正是胡依凤。当年年少无知,犯下过错,只是贱妾记念我儿,苟且偷生活在这世上罢了。”胡依凤又对洛离道,“娘亲知道你恨娘亲,娘亲不怪你,娘亲有生之年能见着我儿,已是心愿已了。”
  洛离道,“我怕胡大娘确实是认错人了。”便将洛再在苍芒山遇险学得“阴阳大悲赋”扼要地说了。
  胡依凤疑惑地看着洛离,闻听萧湘生死在异乡,又落泪叹息,带着回忆的神色道,“当年大周国难,我正好产下一儿,依萧郎嘱托取名叫若飞。满月的时候,洛阳城破,我被家人护着向南逃难。半路上与家人失散,只剩下我母子俩人孤苦无依,偏遇上多……多闻香,他悉心照应我母子,我那时年幼,不妨他的奸计,只觉得他是一个细心善良的好男儿。到了第三个月头,却不料被他趁乱夺了身子。那时,我又听他说萧郎刺杀了太子,已被江湖义士追杀,命已不存,便渐渐地断了相随相依的求死念头。可到了五月头,萧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既喜又惊又羞,萧郎只是那般沉沉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悲愤。他夺了我孩子,便径直离去。我痛不欲生,实在无脸再活下去,数次想自杀,却被多闻香所救。后来听说萧郎被围在依水楼,我寻过去时,依水楼及江水江岸血流成河,我不知道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争斗。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的孩子,更没找到萧郎的死首。我想他还活着,后来他果然回到我身边,只是身上受了些伤,说话也不利索。我带着他想躲起来,多闻香却寻过来与我纠缠,无意间被萧郎撞见,萧郎悲愤下遁走,却被多闻香带人追赶,直欲取了他性命。这样过了七八个月,多闻香来找我,说是萧郎死了。多闻香就把我带回了存香庄软禁起来,我那时还存着幻想,不知是什么冤孽,我竟不恨多闻香,反而对他日久生情。可是过了几年,我才发现多闻香他,他不但喜欢女人,他不喜欢男人。我受辱之极,又惧他往日威势。这般活了下来,这几年又受了多闻香的姘头怀哥两人日夜欺凌,实不堪苟活。寻着机会,便逃了出来,我只想再见我儿一面,那时死了也便心甘。”
  洛再已寻到了洛离的所在,他默默地站在人后听着胡依凤的述说。
  场面一时静寂,周世通打破沉默道,“你这女人好没面皮,这等事也说的如此流利。我便带萧先生取了你狗命。”说着,欲杀胡依凤。
  洛再抬手治住周世通,走上前向洛离示礼,“三郎。”又看向胡依凤。
  胡依凤走上前道,“是你收敛萧哥的么?我能去看他么?”
  洛再摇了摇头,神色冷漠,“你不配去看他。”
  胡依凤一窒,又伸手拉他,求道,“我想看看他,我想知道我的飞儿在哪。”又扯住洛离问,“你是我的飞儿对不对?”
  周世通被点穴通,已是莫名生气,见胡依凤如此,顿时耐不住喝道,“休要对我主子无礼。我主子乃太子殿下遗孤,我大周的皇室血脉。”
  胡依凤惊讶地退后半步,打量着洛离。
  洛离起身道,“胡大娘是萧先生遗孀,事事非非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宜评论太多。我只是想知道当年依水楼之变时还有哪些知情人?其中又发生了些什么事?”之前,洛离已在花明处得知依水楼之战前,白莫辞便与昆夫子展秋曲护着刚出生的他遁走,个中详情因花明当年不在局内,只听白莫辞说了些只言片语。
  胡依凤茫然道,“那时我在去西京长安的路上,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那个多闻香一直跟在你身边?”花明解开周世通的穴道,闻言插话询问。
  “没有,他跟了我几天,就不知道去哪了。我那时便被他看押了起来。”
  洛离点头,对费凡凡道,“凡凡,你陪胡大娘去休息。”
  胡依凤与费凡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花明才道,“这其中的事,老相公必然知道许多。殿下不如暂且先回蜀川向老相公查证。”
  洛离点头,“也罢,我便去蜀川一趟。”
  洛再忽然道,“三郎,我想去趟存香庄。”
  次日,众人别过。洛离取了连夜写的药方对承平公主道,“我现下有要事,暂且远赴蜀川。我已命洛再送你回建业。最迟秋季再回来。你可依次药方找宫中御医配药,大约狐疾可治。”
  承平公主隐隐约约知道些洛离的事,当下点头话别。